第七章 弄巧成拙(1 / 2)

“慧眼斷吉凶,鐵口判生死。”高振東拿著那幅寫在不到一尺長的箋紙上的對子,笑道:“好大的口氣!”

被派去跟蹤徐渭的鎮撫司便衣暗探也笑著說:“三爺說的沒錯,那位看相的本想哄他幾錢銀子,卻換來這麼個東西。即便真是鐵口神算,這樣的大話也是萬不敢掛出來的,那個看相的本想扔掉,被我十個錢就買來了。”

“字倒是不錯,就是寫得太草,讓人看著費勁。”高振東將那張箋紙折起來塞進懷裏,又問道:“還有什麼情況?”

那個便衣暗探說:“那個徐渭路上遇到一位熟人,也是應考的生員,罵了咱們,也罵了王學台。”

“罵咱們大概還是侮辱斯文之類的鳥話,狂生妄言,不能體會聖心之深遠,且不用去理他。隻是你可曉得他為何要罵王學台?”

“卑職遠遠的也沒聽的很真切,大概是說王學台學政衙門的巡考三番五次去找他的岔,還把他的油燈蠟燭都弄沒了,害得他差點不能完卷。”

高振東雖是世襲軍戶出身,未參加過科舉考試,但此次奉旨稽查科場風紀,也知道了不少科場的規矩,生員們頭一天考試就要做七篇文章,辛苦程度可想而知,被人搗亂不說,還把油燈蠟燭都弄沒了,怎能趕得出來?忙問道:“你可聽到他完卷了沒有?”

“那個熟人也這麼問過他,聽他說還是趕著在天黑定之前完了卷。”

高振東歎道:“這樣刁難還能完卷,真是難為了他,可見真是個有本事的人。”

那個便衣暗探也不知道高三爺為何要如此關注那個狂生,專門派人盯著他,開始還以為是要找岔收拾他,但聽高三爺話裏的語氣,好象又不是那麼回事,大概是看上他的風骨和硬氣了,便建議說:“三爺,你這麼看重他,要不咱們給那個姓王的打聲招呼,好歹也讓人家安心應考,別壞了他一世功名。”

高振東留意徐渭是奉了皇上的密旨,既然是密旨,就算爛在肚子裏也絕對不會跟別人說,因此當即就說:“不必了。第一天都熬了過來,後兩天也就更不在話下,不必節外生枝。你這些天就住在那個店裏,仔細留意著。”

那個便衣暗探心領神會地點了點頭,悄然而去。

高振東沒有說錯,三場鄉試之中,最難的、閱卷官最看重的便是第一場的七篇八股時文,到了第二場考論、判,就容易多了,隻要曾悉心鑽研過太祖高皇帝禦製的《大誥》係列和《大明律》,應付考試便不成問題。徐渭素來博聞強記,有過目不忘之能,而且那位屬吏前一場被責罵後也不敢再來打擾,自然考的十分順利,一俟掛牌便交卷出場。

與他同住一起的那位從北方來的絲綢客商似乎對科場之事十分感興趣,拉著徐渭問東問西。徐渭見他雖是商賈販夫之流,言談倒也不俗,加之自己心情甚好,也就放下了讀書人的架子,與他縱論古今,相談甚歡。

第三場考時務策,對各位應試生員來說本是應景而已,並沒有多少意義,因為少有生員所獻時務之策能打動閱卷官,久而久之,也就沒人重視,生員隻要不在試卷上說那些犯忌諱的話,便不會影響名次。但今年卻較往年略有不同,時務策的考題是由皇上欽定並提前月餘公諸於世的,全國兩京一十三省都是一樣的題目:“論國之弊政”,還命各省考官和學政衙門擇其善者將要點輯錄呈送朝廷。應考生員們這才都重視起來,不但準備了許久,許多人還求教了師長鄉宦。也正因如此重視並悉心準備,反而都答的飛快,八月十五一掛牌,倒有一大半生員就交卷離場,呼朋攜友,賞月耍子去也!

這樣的聚會向來都是本縣富家公子出資,徐渭受不了他們那種以財淩人的氣焰,從來都不參加。不過,他剛回到客店,那個絲綢客商已經置辦好了酒菜、月餅、瓜果等物,請他一同賞月。徐渭知道,每逢佳節倍思親乃人之常情,客旅中人則更是難免寂寥傷懷,也不推辭,與他把酒言歡,席間還乘著酒興草書李白《贈汪倫》一詩贈於那位絲綢客商,以酬其高情厚義、古道熱腸。

放榜少說也得半月之後,徐渭一是沒有閑錢久居客旅,二來紹興離杭州也不甚遠,沒有必要守在這裏看榜,因此,次日一早,便拜別那位絲綢商人,搭船回了紹興。

浙江鄉試結束之後,高振東留下了幾人監督閱卷,自己回了南京。而徐渭的那幾幅字,已匣封八百裏加急送到了宮裏。皇上再無下文,高振東又終日忙著南直隸錦衣衛的差事,漸漸也將此事淡忘了。

九月初十,留在杭州的人回來了,稟報說浙江鄉試“桂榜”已放,並無舞弊之情事。高振東又想起了徐渭之事,便問那個徐渭中了沒有。幾人一直負責監督閱卷,貢院前半部分考場之事並不知道,乍一聽說都是麵麵相覷。幸好有人有心抄了一份中式舉子的榜單,翻來覆去地看,非但正榜上沒有,連副榜上也沒有。同時,有人又突然想起來一件事:“啊,我想起來了,王學台設宴為我們餞行,席間曾提到有個狂生因時務策卷麵玷汙,已被做為廢卷棄之不用,還說那人之事他心中有數,會尋個機會削了那人的功名給三爺解氣,讓卑職務必轉告三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