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熜滿麵春風:“嗬嗬,快快請起,快快請起。來人,賜坐。”
四大閣員謝恩就坐之後,朱厚熜笑著說:“各位閣老都是學富五車的大學士,朕這裏有幾篇文章,也請你們品評一下。別指望著說些摸棱兩可或是曲意奉承的話來糊弄朕,朕不妨告訴你們,這不是朕的塗鴉之作,朕先前還命人拿出去找了好幾位翰林看過,心裏大致已有個數了。”
四大閣員大為疑惑:京城部院司寺各大衙門,還有兩京一十三省諸般政務不知凡幾,皇上卻為了品評文章,就巴巴的把內閣輔臣全部召來,皇上這又玩的是哪一出啊?
一疊工楷謄正的文章擺在了四大閣員的麵前。他們都是經曆七場文戰、連登科甲之人,對麵前這八股時文再熟悉不過,而且,一看起筆格式,便知是應考文章。
畢竟是浮沉宦海幾十年的官場老手,每個人心中都是一凜:該不會是剛剛結束的鄉試出了岔子了吧?
四大閣員各自都有同黨知交、門生故吏在主持兩京一十三省的鄉試,皇上派出錦衣衛監督科場風紀之後,他們也各自都給那些主持科場的同黨知交、門生故吏去信,或直截了當或含混晦澀地要他們謹守禮法規製,不要拿自家的小命去拭皇上的劍鋒。但是,他們也知道,下麵的那些人都是撈慣了的,讓他們放過這三年一次的鄉試這一大好機會,隻怕比登天還難,總還有貪嘴的貓兒忍不住要偷腥,自家斷送性命不說,還要帶累自己吃掛落。隻是,他們不曉得是哪一省犯了事,都緊張了起來。
但這樣的緊張是萬萬不敢在皇上麵前表露出來的,嚴嵩拿起了那一疊字紙,分給其他閣員,默讀了起來。
朱厚熜卻埋頭看起了兩京一十三省送來的生員時政策“論國之弊政”的摘要。盡管他知道,經過了各省主考官的初選、整理和歸並,又經過禮部和翰林院審查和進一步的歸並,這份摘要已有了很大的水分,更難免掛一漏萬,但也聊勝於無,多少能給改革弊端叢生的朝政起到一點積極的作用。
四大閣員傳著都看過了文章,嚴嵩起身奏道:“啟奏皇上,臣等已奉旨恭讀完畢。”
“哦,看完了?”朱厚熜抬起了頭:“寫的如何?”
四大閣員對視一眼,嚴嵩說:“雖筆力仍略顯稚嫩,遣詞用字等細微之處仍有可供推敲之處,但法理老到,論述明晰,不失為上乘佳作。”
朱厚熜不動聲色地問道:“李閣老、徐閣老、馬閣老怎麼看?”
這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兒,而且嚴嵩原本就把話說的滴水不漏且留有很大的餘地,李春芳、徐階和馬憲成根本沒有必要另持一說,便一起起身,應道:“臣等皆讚同嚴閣老之議。”
朱厚熜點點頭:“幾位閣老都是翰林出身,除了馬閣老沒有當過學官,嚴閣老、李閣老和徐閣老都曾任過學官,也主持過會試、鄉試。依你們之見,以這樣的文章,可能中鄉試副榜嗎?”
國朝科舉製度,鄉試分正副兩榜,副榜是正榜之外的附加名額,屬於安慰性質,縱然被錄取,也不能算做舉人,不能應考會試大比,下科仍需再考,與正榜相差甚遠,甚至可以說沒有任何實際意義。因此,聽皇上這麼說之後,嚴嵩更加堅信一定是某省鄉試出了岔子,便搶著說道:“回皇上,以這樣的文章,放之南北兩京也斷無不中之理,更遑論副榜。”
朱厚熜知道,南直隸應天府、北直隸順天府因是京畿之地,照例有許多在此遊學的生員就近參加鄉試,因此是最難中式的兩大科場。但因為會試是全國大比,遲早都要麵對天下英才,所以許多生員還是趨之若騖,不惜勞神費力辦理轉考手續,以此磨礪自己,更測試自己的水平。聽嚴嵩這麼說了之後,他微微點頭,又問道:“那麼,以這樣的文章,可能中得解元?”
皇上問出這樣的問題,四大閣員越發堅定了某地鄉試科場出了岔子的判斷;而且,皇上一直和顏悅色,更令他們心裏越發擔心起來--根據以往的經驗,這分明是即將雷霆大作的先兆啊!
這固然是一個扳倒政敵的天賜良機,但事先沒有得到一點風聲,他們都不敢存著落井下石之心,因此也不敢順著皇上的意思把話說滿,嚴嵩沉吟著說:“回皇上,這樣的文章火候已到,中式當如囊中取物。但若問能否高中鼇頭,還要看天命,臣等也不敢斷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