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禮遇有加(1 / 2)

嚴世蕃收斂的臉上的笑容,惡狠狠地說:“這個天殺的狗才,張兄這樣的貴客登門,竟也敢擋駕,若不重責,豈不令張兄笑我嚴家沒有規矩!”

張居正忙說:“嚴大人言重了!晚生豈敢做如斯之想。恰恰相反,首輔大人向來不受私謁,才有貴府綱紀這般忠於職守,晚生欽佩之至!”

嚴世蕃大概是沒有想到張居正將話說得這麼動聽,先是一愣,隨即臉上重新堆滿了笑容,稱呼也改了過來:“哦,依太嶽兄的身份德望,自不會與這等低賤下人計較,倒是世蕃多事了!”說著,他衝著那位門房喝道:“天殺的狗才,還不快謝過張大人!”

那位門房趕緊拚命地叩頭:“謝謝張大人,謝謝張大人!”

張居正慌忙掙脫了嚴世蕃的手,深深一揖在地:“居正尚未實授官職,嚴大人此說,居正斷不敢受。”

嚴世蕃伸手將張居正攙扶了起來:“太嶽兄雖未實授官職,卻是我大明官場人人景仰的儲相,受得的,受得的。”

張居正突然感覺到嚴世蕃將兩塊沉甸甸的東西塞進了自己的手裏,想必是自己方才用以行賄門房的銀錠,也不言聲悄悄塞回自己袍袖之中。

嚴世蕃臉上的笑容越發燦爛了:“十冬臘月,晚來風寒,不若請太嶽兄隨世蕃入內說話。太嶽兄,請!”

張居正也跟著他伸手:“嚴大人,請!”

穿過了寬敞的天井,是高大的廳堂。廳堂後麵回廊曲折,門戶重重,不僅恢宏幽深,而且雕欄畫柱,繡戶綺窗,樣樣都美倫美奐,一路上躬身施禮的仆役都穿著綾羅綢緞,那些曲著身子道萬福的侍妾丫鬟更是美豔絕倫,令人眼花繚亂,目不暇接。好在張居正一直侍奉禦前,見慣了大內的雍容大氣,總算是沒有被這樣的架勢給駭住。

興許是聽門房稟報張居正有事要麵謁嚴嵩,嚴世蕃並沒有將他請至客廳用茶敘話,而是由那一隊丫鬟提燈引路,徑直帶他穿過長長的遊廊,來到了嚴府後麵的一個獨立的小庭院裏。

前院四處亮著燈,走廊裏也每隔幾十步就點著一支牛油巨燭,照得整個院落亮如白晝,這裏卻是黑漆漆的一片。到了此處,那一隊丫鬟反而停住了腳步,嚴世蕃伸手接過一隻燈籠,那些丫鬟們便悄無聲息地道了一個萬福,退到了前院。

嚴世蕃那洪亮的嗓門也刻意壓低了:“此處是家父的書房,家父一直居於此處。”

書房相見,已是關係密切、熟不拘禮的門生故吏才有的榮耀,張居正誠惶誠恐,正要說些感激的話,卻又聽到嚴世蕃壓低嗓子說:“家父生性不喜奢華,更不喜人多嘈雜,請太嶽兄隨我進來便是。”

不用他解說,張居正已注意到,這個庭院的風格與前院迥乎不同,並沒有絲毫的裝飾之物,也沒有象其他公侯卿相府邸開辟有花圃,種植著奇花異草,而是辟出一塊空地,雖說在微弱的燈光映照下看不清楚種什麼,但看那開出的條條地壟,顯然是用來種菜的。張居正此前早就聞說嚴嵩府邸辟有菜園,嚴嵩隻食自家所產的菜蔬,到了此處方知傳言不謬。

庭院不大,隻走得十來步便到了一排三間平房門口,房中亮著燈,張居正連忙跪了下來:“晚生張居正叩見首輔大人。”

房中傳來嚴嵩醇厚的聲音:“是張太嶽嗎?快請進來。”

盡管有嚴世蕃在身旁打著手勢讓他徑直進去,張居正還是堅持叩頭之後,才起身跟著嚴世蕃走進房中。

庭院已是十分簡樸,室內布置的更是出奇的典雅,靠牆滿架圖書之外,隻有一張躺椅,一張書案,幾把椅子;書案上除了筆墨紙硯之外,並無任何珍奇玩好之類的擺設。牆壁上也隻是在正中一麵掛了一幅畫,畫上一位老者頭戴鬥笠,腳穿木屐,一副世外之人的神氣,看那眉宇神情,畫中之人顯然便是嚴嵩。室內唯一的奢侈之物,或許就是屋子中間那隻偌大的銅盆了,那也隻不過是因為其中燃燒的是皇上禦賜的寸長銀炭,看不到一絲火光,更聞不到一絲煙火之氣,室內卻春意融融,使人進了這裏,便渾然忘卻了屋外竟是數九寒天。說起來,若非如此,張居正還以為這裏居住的不過是一個鄉村學究。

張居正是第一次進入嚴嵩的書房,看了庭院的布置,已知道這裏定然不會華美講究,但他還是沒有想到,堂堂當朝首輔的讀書休憩之地,竟是這樣的簡樸,甚至還有幾分寒愴,臉上不禁露出了驚訝之色,一時竟忘了給已經放下了手中的書卷,從書案之後的躺椅上起身迎接他的嚴嵩行禮。

似乎所有第一次到這裏來的人都有這樣的反應,嚴嵩並不生氣,微微笑道:“太嶽想必是以老朽這書室簡陋過甚為怪了?”

張居正猛然回過神來,慌忙跪了下來,叩頭下拜:“晚生不知首輔大人克己儉樸一至於斯,以致心亂神迷,竟忘了向首輔大人請安問候,失禮之處,祈望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