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有得有失(2 / 2)

想到這一層意思,嚴嵩便打定了主意,忙躬身說道:“請皇上恕罪,臣身為朝廷命官,又蒙浩蕩天恩,許入內閣,忝為首輔,萬不敢在國家掄才大典上弄權舞弊……”

“嚴閣老如今也學會跟朕客氣了啊!”朱厚熜嘲諷地一笑,接著冷下臉來:“你貴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內閣首輔,若是旁人這麼說,哪怕是徐閣老,你或可當他們是在討好你,可朕這九五之尊,大概不必討好你吧!”

嚴嵩聞言大驚:看來皇上是真心想讓兒子中式,自己這樣矜持讓皇上覺得拂了麵子了,尤其是那句“萬不敢在國家掄才大典上弄權舞弊”,豈不是在影射皇上?難怪皇上會如此生氣!帝心之難測,實不可名狀啊!他忙跪了下來:“臣不敢……”

朱厚熜毫不客氣地說:“朕諒你也不敢!不過,嚴世蕃畢竟是朝廷四品職官,若連他都不能取中,豈不有傷朝廷顏麵?說起來,當初朕許他應試,不過是為國朝士人學子樹一榜樣,更消除官場士林對製科的歧視,卻未曾想到此節。早知如此,朕真不該許他應考,省得自家的孩兒,卻成了天下人的笑柄!”

盡管皇上並不比嚴世蕃年長許多,但為人臣者,等若人子,事君若父是人臣應有的本分。因此,嚴嵩聽到皇上說的如此坦率,又稱呼嚴世蕃為“自家的孩兒”,不但不覺得別扭,反而有一股暖流自心底湧出,最近一段時間由呂芳舉薦海瑞應試製科而產生的猜測、驚恐刹那間便都煙消雲散了,一雙老眼立刻蒙上了一層水霧。

但是,嚴嵩一來對自己兒子的才幹很有信心,二來也不願意落皇上這偌大的人情,省得皇上小覷了兒子,便深深地叩頭下去:“臣叩謝君父浩蕩天恩。然國家掄才大典,萬不可以私情偏廢,懇請皇上恩準將犬子嚴世蕃與天下士子一視同仁,以示天家公正!”

朱厚熜突然笑了:“聽嚴閣老的話外之音,想必是認定令郎定能高中了?”

嚴嵩深深佩服皇上睿智:兒子本就有大才,這段時間又在自己的嚴厲督導之下杜絕優遊嬉戲,刻苦鑽研朝章國故,還經常與自己一起討論國朝之弊及興利除弊之法,除非徐階、田仰等諸多考官,乃至注定要親自閱卷最後拍板的皇上都瞎了眼,否則以兒子之大才,豈有不中之理!但這樣的大話他可不敢跟皇上說,便慷慨地說:“能與天下英才同場競比,已是犬子的造化。中與不中,臣與犬子都深感浩蕩天恩。”

“好!”朱厚熜擊節歎道:“嚴閣老如此修身持謹,遵章守法,朕深感欣慰。其實以令郎之才,確是不需朕再多此一舉。那朕就敬候佳音了!”

聽皇上的話音,奏對到此大概就結束了,嚴嵩再次叩頭下拜:“臣告退。”

朱厚熜心中冷笑一聲:你以為朕把你叫過來,隻是為了你那個混帳兒子高考之事嗎?當即說道:“嚴閣老且不要著急,朕還有話要說。”

今天是怎麼了?一再揣摩錯了聖意,莫非是自己竟真的老了?嚴嵩心中大慚,忙又跪下告罪。

朱厚熜也不跟他計較禮數,徑直說:“嚴世蕃能中當然最好,朕以後要大用他,也就不會有人再說閑話。即便中不了,仍可先回大理寺任職,科名日後再想辦法。惟是那些舉子,尤其是應試製科之人,都是確有才幹的賢能之士,若受限於取士名額,不能為朝廷所用,為家國社稷效力,豈不可惜?嚴閣老,你既掌內閣中樞,又兼著禮部,不可不為天下士人學子多謀幾條出路。”

嚴嵩心中一哂:“學而優則仕”,應試科舉,中了舉人便能選官,這就是讀書人正經的出路,還要什麼其他的出路?但皇上這麼說,想必是已經有了一定之規,他也不敢再妄加猜測,便躬身應道:“聖明仁厚無過皇上,臣愚鈍,懇請皇上明示。”

“朕也隻是有些初步想法,尚未考慮成熟,且說出來供你們內閣會同禮部參詳酌定。”

皇上雖然說的這麼客氣,臣子又怎能把皇上的客氣話當真?嚴嵩知道,皇上其實拿定了主意,隻不過是要讓他以禮部的名義領銜上奏而已,便立刻將耳朵聳了起來。

皇上一席話,聽得嚴嵩暗自咋舌又為之驚歎不已:這些舉措確乎善政,可是,既不見諸於煌煌史冊,也未曾聽旁人說起過,皇上卻又從何而來?莫非竟真的如傳聞一般,皇上上膺天命為九州之主,能與天人感應,得神所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