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跟著念了起來:“夫經學體也,實學用也,二者相需,缺一不可。今力矯流弊,當經實並重,觀其會通,無得偏廢……”
原來,早在會試大比之前,內閣首輔、禮部尚書嚴嵩會同多位朝臣聯名向皇上上呈了《奏請開辦京師大學堂廣育賢才以為國用疏》,奏請朝廷仿效國子監之例,在京城設立一所名曰“京師大學堂”的官辦書院,以教授生員實學為主,“養士儲能,以期人材輩出,共致中興”。隻要士人學子有誌於經世致用之學,經初試合格後,便可入京師大學堂學習,稱“大學生”。大學生等若國子監監生,由朝廷提供廩膳及津貼,可應科舉且不限於時務科,學而優者更可直接授官,在各處國民小學或省府州縣各級官學任教喻等職,或供職戶部、工部、兵工總署、農墾總署等各有司衙門。
不用說,這便是朱厚熜當日召見嚴嵩所提出的落榜舉子的“出路”問題,大致參照了另一個時空那所有名的大學的前身,連名字都原封不動地照搬了過來,聽得嚴嵩暗自咋舌又為之驚歎不已:這些舉措,既不見諸於煌煌史冊,也未曾聽旁人說起過,皇上卻又從何而來?莫非竟真的如外界傳聞一般,皇上上膺天命為九州之主,能與天人感應,得神所授?
不過,嚴嵩思之再三,還是擔憂招致朝野士林那些經學理學之士的反對,奏請皇上恩準,明確規定“學堂標舉一義:以實學為學堂之一門,不以實學為學堂之全體。”、“學堂所讀之書皆分兩類:一曰溥通學,二曰專門學。溥通學者,凡學生皆當通習者也,是為經史義理詞章之學。專門學者,每人各占一門者也,是為農經、醫理、算學、格致、經濟以及修武備、浚利源等實係有關國計民生之經世致用之學。經學以能通大義為主,不取瑣屑;史學以貫通古今為主,不取空論;性理之學以踐履篤實為主,不取矯偽;詞章之學以翔實爾雅為主,不取浮靡;農醫算卜並百工經濟之學以知今切用為主,不取泛濫;士習以廉謹厚重為主,不取囂張,其大旨總以博約兼資,文行並美為要規。”
盡管做了這樣的退讓,把朱厚熜心目中的以理工科為主的綜合性大學改的不倫不類,但這一新生事物還是不可避免地遭到了許多朝臣的反對,紛紛上呈奏疏反駁曰“竊聞立國之道,尚禮義不尚權謀;根本之圖,在人心不在技藝”,懇請皇上駁回嚴嵩等人之奏議。
一忍再忍的朱厚熜終於忍無可忍,便不再讓步,親下聖諭,聲言開辦京師大學堂“不過促實學而興時務,並非舍聖道而入歧途”,還搬出了明成祖朱棣“致治之道,以育才為先。苟不養士而欲得賢,是猶不耕蓐而欲望秋獲,不雕鑿而欲望成器。故養士得才,以建學立師為急務也。” 的聖訓,切責那些迂腐守舊的官員:“朝廷既開時務科取士,豈有不設學堂興實學育才養士之理?”;還大言不慚地說:“朕敬天法祖,今日之後,仍有忤逆成祖聖訓,非議京師大學堂者,朕必請祖宗之法治之!”
君為臣綱,皇上一旦撕破臉皮,耍開了流氓兼無賴的手段,朝臣們就都閉上了嘴,從此世界便清淨了……
事實證明,那些朝臣們是好了傷疤忘了痛,自己登科出仕之後就不顧那些提著考籃下科場的舉子們的艱辛和苦難,京師大學堂無疑是為他們增開了報國之門,更是一條躋身官場、光宗耀祖的出路。許多人湧到了原錦衣衛都督,後因策劃謀逆奪宮被抄家滅族的永安侯薛林義的府邸,將京師大學堂的入學考試報名點擠得水泄不通,令皇上欣慰不已,更令那些奉《四書》、《五經》為圭皋的朝臣清流們暗自搖頭,哀歎:“世風日下,人心不古。”
當然,也少不了有一些舉子讀完告示之後冷笑一聲,揚長而去。那都是些對自己經學造詣相當有自信的人,準備安心回家在磨劍三年,三年之後,再度衝上千軍萬馬爭過獨木橋的科場,得個正而八經的進士,一申修齊治平之誌向,更償金榜題名之夙願。這些人,才不屑於撈個時務科進士呢!
朱厚熜沒有功夫與那些迂腐守舊的朝臣們扯皮,更沒有功夫跟那些不領情的舉子們計較,他最關心的還是增開的製科和時務科。會試放榜之後,時務科的初選便要開始了!
但是,就是這個時務科初選,讓他簡直傷透了腦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