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政治交易(2 / 2)

嚴嵩如此直截了當地破題,令徐階十分震驚,他早知道夏黨嚴黨遲早必有一戰,卻沒想到嚴嵩竟是如此迫不及待!他張了張嘴,想要說話。但見嚴嵩如此不加掩飾地表明立場,便知他已下定了決心,快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嚴嵩說:“少湖啊,難得你我今日這般推心置腹,你有什麼話,還請不吝賜教。”

徐階雖師出翟鑾一門,與夏黨多有政見不合之處,但在他看來,夏言雖說為人過於剛直,仰仗聖眷正濃也不免有驕矜淩人之事,招致同僚對他頗有微詞,朝野上下也有“不見費宏,不知相大;不睹夏言,不知相尊”的譏諷之評,但他秉公持正,一心為國,比之專一逢迎君上、邀寵固榮的嚴嵩要強上許多,嚴嵩要拉他一起倒夏,讓他如何能願意就範?

因此,徐階裝做大驚失色地樣子,試探著說:“屬下以為,夏閣老數度柄國,六部九卿、各省督撫,乃至兩京一十三省官員任職多出於他的票擬,這固然是實情,下麵也確實有一些人實在太不象話,為求榮遷,多方鑽營,理政治民也多有違背臣職之處。但夏閣老、李閣老等人修身持謹,並未借機牟取私利,隻這一條,山東之事就不好算到他們的頭上。何況兩位閣老輔佐皇上一力推行新政,卓有勞績,李閣老正在當令得用之時,自不必去說他;夏閣老雖已退出內閣,但皇上並未準其致仕歸裏,頤養天年,也便是說他聖眷猶在。故屬下以為,茲事體大,閣老還是三思而行……”

嚴嵩苦笑一聲:“少湖,你說的這些,我又何嚐沒有想過?當此朝局暗流湧動之時,我也不想多事,何況夏閣老與我不但是鄉誼,還有恩與我,我由翰林院轉吏部右堂、升南京禮部正堂、轉南京吏部、遷北京禮部,直至入閣拜相,每一步雖說都出自天恩,但也都出於夏閣老力薦之功,於情於理,我也不該如此行事。惟是今日之事已鬧到這個地步,若不治林毅等人魚肉百姓之罪,就要治楊繼盛欺君罔上之罪。隻一個楊繼盛倒也罷了,還有那麼多的新科進士。旁人不說,殷士儋是少湖你取中的榜眼。能被你慧眼相中的人物,想必不是泛泛之輩,若因此事獲罪,國朝豈不少了一位棟梁之材?”

聽出了嚴嵩話裏隱約流露出的威脅之意,徐階不禁躊躇了。他原本就有心要保全自己取中的這些門生,卻又不好與黃錦那個閹寺正麵對抗,不得不眼睜睜地看著楊繼盛被那些提刑司的掌腥太監肆意毆打。其後,田仰衝冠一怒讓他羞愧萬分,隻是礙於首輔嚴嵩在場,他才不好以內閣閣員的身份與司禮監

見徐階還是沉默不語,嚴嵩又說:“還有那個王世貞,其父都察院右都禦史王忬與你同出翟閣老門下,翟閣老如今正鄉居山東,偏偏又是山東出了災情,若是被人反咬一口,不但是你,隻怕連致仕還鄉、優遊林泉的翟閣老也難免有池魚之災啊!”

徐階心中一凜:果不其然,嚴嵩這個老賊是打定主意要借機生事了,不倒夏黨,這一棒子就要砸到他和師相、前內閣次輔代首輔翟鑾的頭上——國朝綱紀明文規定,致仕官員要安分守己,不能仰仗自己曾做過高官而幹涉地方政務,若真如嚴嵩說的那樣,夏言一黨為求脫罪免禍,肯定會抓住王世貞及王忬一事大做文章,皇上本就對翟鑾多有不滿,難免會起疑心,恩師欲求寄情山林林泉,就此終老一生怕也難了……

嚴嵩這個老賊實在歹毒,竟然拿恩師和諸多新科進士的身家性命來威脅自己……

內心激烈地鬥爭了許久,徐階長歎一聲,拱手向嚴嵩做了一揖:“楊繼盛等人之事,萬望閣老施以援手。”

看來徐階這個滑頭還算是個明白事理之人啊!嚴嵩欣喜地拱手回禮,說:“我也是做過學官、點過主考之人,少湖你的心意,我豈能不知?但凡有一線轉圜之餘地,我定不讓那些年輕俊傑橫遭閹寺毒手!”

接著,他又滿臉誠懇地望著徐階,說:“少湖啊,我一個人也擔不起大明的江山,還需你與我風雨同舟,共擔國是。你說我說的可對?”

徐階端正了麵容:“閣老所言極是,屬下惟閣老馬首是瞻。”

“你我之間,且不必說那種話。”嚴嵩微微一笑:“皇上還在等著我們,我們即刻進宮見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