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聞道慚愧地說:“營團軍是軍門一手帶出來的,縱有些許軍功,也不敢在軍門麵前自誇……”
戚繼光打斷了他的話:“曹將軍,我說的‘哪支軍隊’也包括你麾下部眾!上諭說的明明白白,你部已編入我東海艦隊為陸戰隊第一師。往昔軍功已屬昨日黃花,你部如今也沒有資格在營團軍麵前擺軍功。至於日後有沒有,就要看你部能否剿平倭寇,肅清海疆了!”
眾人這才醒悟過來,曹聞道率先跪了下來:“願為將軍效死!剿平倭寇、肅清海疆!”
汪宗瀚剛才又以為戚繼光偏袒營團軍,自外於自己組建的東海艦隊,聽他這麼說之後,又是激動又是羞愧,便帶頭高呼道:“首戰用我,用我必勝!”
所有的人都知道這是全軍的戰號,也跟著一起高呼起來:“首戰用我,用我必勝!”
高呼戰號的聲浪漸漸平息下來之後,戚繼光接著說道:“不錯,‘首戰用我,用我必勝!’朗朗天音,言猶在耳,可是,軍中第一日相聚,就分了彼此,為了一點口舌之爭便私相毆鬥起來了!這樣的軍隊,如何能做到‘首戰用我,用我必勝!’?”
戚繼光提高了聲調:“弟兄們,我們身在行伍,當有戰友之情、袍澤之誼,大明軍歌所雲‘與子同袍’、‘與子同澤’、‘與子同裳’,如此方能‘與子同仇’、‘與子偕作’、‘與子偕行’!倭寇為禍我大明海疆,已是遠非一日;沿海百姓身受倭亂之苦,已是苦不堪言,我軍受命於天子,整軍備武,誓要滅此朝食。當此大戰即起、征伐海外之際,萬事皆應以戰事為先,自己一軍之兄弟袍澤,縱然偶有失言,亦不能私相毆鬥。自今日而始,再有這等事情發生,所有參與之人定要斬首號令全軍,以儆效尤!”
說著,他指著被旁人攙扶著的徐海:“今次就斬徐海一人,其他人等再有怨言,意欲挑撥軍中袍澤之誼,壞我征伐剿倭之大業,一並斬之!”
啊?
眾人都是一愣:軍棍都加倍的打了,怎麼還要斬首示眾?
但是,在場諸人都是多年的行伍出身,誰都明白“為將之道,令行禁止,雖誤亦行”的千古不變之至理;也都知道,在軍中,將領的威嚴比明察秋毫要重要的多,要統禦部眾,必須樹立起絕對的權威,隻有號令嚴明、令出如山,才能指揮順暢、如臂使指。所以,盡管都覺得徐海雖則有錯,但罪不至死,卻都不好出麵為他求情。
東海艦隊的經曆徐渭也在戚繼光身旁,那身藍色文官官服在一群鎧甲鮮明的武將中顯得格外惹眼。其實,論品秩,他連進入帥帳叨陪末座都不夠資格,但因他是軍中唯一一位科甲正途出身的文官,又與曹聞道、錢文義是京城裏的舊識,戚繼光專門派人把他請來作陪。徐渭隨南路巡防船隊出海期間,曾得徐海頗多指點,此刻見徐海獲罪,很想保全他的性命,見眾位武將都不好出來說話,便從人群之後擠了出來,拱手說道:“軍門,屬下在軍中掌管文書典籍,知道這個徐海曾多次與倭寇作戰,斬首二十七級,確實有大功之人,鬥膽懇請軍門刀下留人……”
戚繼光冷冷地打斷了他的話:“徐經曆,你在軍中時日也不算短了,可曾聽過軍中還有‘刀下留人’之事?”
徐渭被噎住了,羞愧地說:“屬下孟浪。惟是這個徐海尚有可用之處,懇請軍門且留他一命,許其殺倭賊以報家國社稷……”
戚繼光一擺手:“徐經曆不必說了,速將此人推出轅門,斬迄報來!”
聽說那個徐海有斬首二十七級的軍功,營團軍、河南衛所軍諸將及兵士都是一愣:依這樣的軍功,即便在營團軍這樣功勳卓著的軍隊,也至少能算上一號人物了,那個徐海卻還隻是一個小小的哨官,而且還因為私自跟人毆鬥,被撤掉哨官之職,責打了二十軍棍,還要處斬,戚軍門治軍之嚴,可見一斑啊!
那些與徐海等人發生爭執並打架的營團軍兵士更是羞愧不已:從徐海方才的言辭中可以聽出,錯處還以自己為多,如今隻斬徐海一人,豈不顯得戚軍門處事不公,賞罰不明?這固然是一番好意,卻有損戚軍門在軍中的威信。
於是,在正副統領曹聞道、林健的帶領下,眾人一並跪地為徐海討情,戚繼光不允,直到漕軍副指揮使李石也出麵,說是趕海的人講究個吉利,今日又是東海艦隊全軍齊聚的大喜之日,妄動斬刑隻恐不吉,戚繼光這才鬆了口。
李石比戚繼光品秩還高上半品,戚繼光也不好拂了他的麵子,但即便如此,他還是堅持“死罪可恕,活罪難逃”,褫奪了徐海軍功不說,還加罰二十軍棍,三日之後與營團軍前軍兵士一並行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