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為他求情是不是太晚了點?好在我還沒有老糊塗,知道已經做熟的米飯是不可能自己長腿走掉的!”
織田信長搖搖頭:“說實話,父親大人的仁慈讓我很感動。但是,我還是認為,父親的作法卻是錯誤的。象小次郎這樣沒有頭腦的呆瓜,在第一次米飯不見了之後,就應該明白這樣的事情還是會發生,而且會經常發生,多做一鍋就是了。可他卻還不明白這一點,父親大人便是責罰他,抽他鞭子也是應該的。”
織田信秀終於忍不住了,怒吼道:“自己幹了壞事卻要別人來承擔責任,你不覺得羞愧嗎?身為主君,若是象你這樣既不能秉公持正,又不能勇於擔當,如何能使下麵的家臣武士忠誠於你?”
麵對盛怒中的父親,織田信長毫不畏懼:“秉公持正、勇於擔當,固然是主君應有的品德,但我認為,身為主君,最重要的應是知人善任。小次朗一味討好父親大人和母親大人,做的醬湯淡而無味,早就該撤換了。我為什麼不再拿別人供奉神明用的米飯做飯團,而是要拿家裏的米飯,就是想提醒父親,他這個廚監不稱職。可惜,父親卻讓我失望了。”
“你——”織田信秀氣得半天說不出話來,好不容易才喘過了氣,說:“你的母親喜歡口味清淡的食物,小次郎這麼做難道有錯嗎?”
“父親大人的話真讓我感到意外。難道父親大人不知道,除了母親大人之外,城裏值勤的下人們也要享用醬湯?”
“這又怎麼樣?”
織田信長的嘴角翹了起來,顯然是帶著一絲嘲諷的笑意:“鹽乃體之需,凡是勞力者都需要吃偏鹹偏辣的食物,這樣幹起活來身上才能有勁,如果一直吃那種淡而無味的醬湯,身體就會衰壞的。”
織田信秀被噎住了,情不自禁地深深看了織田信長一眼。
織田信秀真是沒有想到,這個兒子,這個日後要繼承自己那古野城城主之位,成為尾張織田氏家督的兒子,這個人人都說是“尾張的大傻瓜”,從不守規矩講禮數,坐都坐不端正,連他的生母,也就是織田信秀的正室土田夫人也時常在織田信秀的麵前哀歎:“怎麼生出這樣的孩子,就算被廢也是不得已的事情。”的兒子,竟然能從醬湯的味道想到兵士體能的問題,進而用這種匪夷所思的方式向自己進諫。
織田信秀心中泛起了一連串的疑問:
難道說,人們都看錯了他?
或者說,沒有人能看得懂他?
他到底是真的很傻,還是別有意圖?
聽他的話,或許也並不真的和傻,那麼,他這樣時常做出讓人們覺得可笑的舉動,到底要幹什麼?
難道他會是舉世無雙的英才,是將相之器?
為人父者,無論是誰,有這麼一個頑劣不堪、口碑極壞的兒子,而且還是身為家督繼承人的嫡長子,大概也隻有這麼想,才能稍稍撫平那顆幾近絕望的心吧!
織田信秀示意一直恭恭敬敬地站在那裏、一臉窘迫之色的平手政秀坐了下來,緩和了語氣,對織田信長說:“吉法師,父親雖然了解你的個性,但有些地方,為父實在不明白,希望你能好好解釋一下。”
織田信長的嘴角再次翹了起來:“這麼說,父親大人不是要罵我了?”
織田信秀有心要借這個機會試探自己的兒子是否真的很傻,還是大智若愚,對於那種耐人尋味的表情也隻能裝做沒有看見,繼續耐著性子說:“作為父親的我,並不總是需要用罵的方式來教導你的。”
“那就多謝父親大人了。”織田信長說:“隻是兒子不知道,信長的所作所為,哪一點讓父親不明白呢?”
織田信秀問道:“我問你,你所做的事情,家中是否有人了解呢?”
“沒有。”織田信長的嘴角翹得更高了:“如果讓他們明白,那麼我將會遭到不測。”
織田信秀索性將視線從兒子的身上移到了廳外的天井裏:“你的意思是說,家中有人背叛你?”
“生逢亂世,背叛可不是什麼新鮮事啊!而且,這種事也不僅會發生在織田家中。任何一個家族,一旦主人的勢力薄弱,家臣勢必會心生桀驁之誌,以下克上取而代之。美濃的蝮、越後的上杉、相模的北條、山城的三好,不都是如此嗎?”
說到這裏,織田信長用那雙俊美的眼睛瞟著父親,語帶嘲諷之意:“就連父親大人您,不也是如此嗎?”
剛才主公沒有當場發火,讓忐忑不安的平手政秀剛剛放下心來,但聽織田信長這麼說之後,他的臉色再一次被嚇得慘白……
注:內庭——各國大名、領主夫人居所。照例歸正室夫人掌管,連男主人都不能隨便幹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