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說,總參謀部也同意李閣老的判斷了?”朱厚熜突然笑了:“朕就知道你們會這麼說!至於會戰結果,也不必猜測了。藍軍久攻大同不克,銳氣已折,在大同城下遭遇宣府軍和禁軍第三軍的圍攻,能偃旗息鼓、全軍而退隻怕也難。你們方才說‘勝負當在五五之數’,大概是給張老公帥這個藍軍司令留了麵子吧?”
其實,從總參謀部擬訂的演習方案來看,無論是兵力編成還是戰役想定,分明是讓“紅軍”扮演明軍,而“藍軍”則扮演明軍的假想敵韃靼軍,李春芳和楊博當然不會假想“藍軍”就能攻破大同。但與以往校場演武所不同的是,“藍軍”不再是跑龍套的,而且還由五軍都督府大都督、禁軍司令張茂擔任司令,如何能直說他會被殺個落花流水?那麼,預測雙方會戰於大同城下,鬥個旗鼓相當,就是唯一的選擇。
但是,軍國大事誰敢兒戲?加之此次動用三十六萬兵馬搞這場演習,所需糧秣軍需不下百萬兩之巨,若不是近年來厲行新政,又廢弛海禁,廣開馬市海市與四夷互市貿易,國朝財政狀況大為好轉,無緣無故搞這樣的演習根本連想都不敢想,李春芳更不會承認隻是為了給藍軍司令張茂留麵子,就刻意設計出個不勝不敗的結局。因此,他當即辯白道:“請皇上恕臣放肆駁皇上一句,臣等這麼說可不是為了給張老公帥留麵子。臣等皆以為,紅軍兵力固然占優,但除了禁軍第三軍之外,大同軍和宣府軍都不善野戰,裝備亦不如禁軍,未必就能打敗我大明軍中戰力一等的禁軍第一軍和第二軍。是故臣等以為,大同城下會戰結果,雙方勝負仍在五五之數。”
朱厚熜搖搖頭,笑著說:“還有一個原因,你們大概不方便說出口:藍軍司令張老公帥既是五軍都督府的左都督,又是禁軍總司令,乃是我大明的天下兵馬大元帥,紅軍各部都是他的麾下,諒他們也不敢明刀明槍跟張老公帥過招!”
皇上如此一針見血,李春芳尷尬地笑著,不敢再回駁。
略微停頓了一下,朱厚熜又說:“不過,你們說的這些都在情理之中,也提醒了朕--既然紅軍有此顧慮,這個仗還怎麼打?這次演習就不未必能夠達到檢驗各軍戰力的預期目的。這樣吧,張老公帥就不必出任藍軍司令了,由他和你李閣老、曾部堂組成總導演部,裁定勝負。”
“臣遵旨。”
應聲之後,李春芳卻犯了難:張茂不能出任藍軍司令,五軍都督府右都督、太師成國公朱至孝,五軍都督府左副都督、禁軍副司令陳世昌等人想必也因同樣的原因不能出任藍軍司令,皇上的意思大概是在第一軍軍長俞大猷和第二軍軍長劉鼎望之中確定一個司令人選。劉鼎望在軍中資曆頗深,嘉靖十八年就晉升正三品衛指揮使,嘉靖二十四年朝廷興師平定江南叛亂,他是張茂親點的中軍大將,戰後敘功晉升為從二品都指揮同知;而俞大猷去年年底才晉升正三品指揮使,按照明軍的傳統,聚兵會戰,若無明確旨意,則應以品秩高者為長,也就是說由劉鼎望擔任司令。但是,俞大猷的資曆雖淺,嘉靖二十二年才是一個被罷官閑置的正五品千戶,卻很受皇上寵信,這幾年裏得蒙聖恩,飛速晉升,聖眷遠非常人可比,皇上到底矚目由誰擔任藍軍司令,還真是不好揣摩啊!
猶豫了一會兒,李春芳硬著頭皮說:“藍軍司令改由誰出任,還請皇上明示。”
朱厚熜心中慨歎一聲:看來,無論是李春芳這個內閣次輔,還是兵部尚書曾銑,沒有猜透自己的心思啊!若是嚴嵩或是夏言,大概一開始就不會想到要讓張茂擔任藍軍司令。
明朝開國初年,因臨陣易帥導致大將謝再興投敵,明太祖朱元璋將前元樞密院改為大都督府,節製中外諸軍事;其後又擔心大都督府事權太重,遂於洪武十三年分大都督府為中、左、右、前、後五軍都督府,掌管軍籍、軍政,各領所屬都指揮使司和衛所,分而治之,並將軍令改由兵部掌管,五軍都督府就形同擺設一般,五軍都督府的正一品左右都督、從一品的都督同知和正二品的都督僉事這些職位也就成了榮譽性的勳職,一般都是由世代簪纓的勳臣和皇上的嶽父、小舅子、女婿等貴戚出任,或是授予資深望重、戰功卓著的軍中大將,仍是虛銜,給他們解決官階品秩而已。
這幾年裏,明軍一直在悄然進行軍製改革,不但組建了禁軍,還將全國衛所撤裁歸並,給大部分的軍戶分發了田地,將之轉為民籍,等於是在不動聲色之中將衛所軍戶製改成了募兵製,掌管軍政、軍籍的五軍都督府就更顯得多餘。去年年底,朱厚熜便下旨將前後左右中五軍都督府合而為一,為了不給旁人留下違背祖製的口實,不敢改稱“大都督府”,仍叫“五軍都督府”,簡稱也還是叫“五府”,不過已不是五個衙門,而是一個衙門。這個名義上的大明王朝“天下兵馬大元帥”,自然非三朝元老、軍中碩勳,又有平定江南叛亂之蓋世奇功的太師英國公張茂莫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