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春芳欣賞夠了馬憲成的窘態,才笑著說:“算了,知道你這個老摳縱有銀子也不會掏出來。我們今日來,是另有要事與你商議。老曾,你跟老馬細說一下演習的事。”
曾銑的話還沒有說完,馬憲成就怒氣衝衝地站了起來,說:“李閣老、曾部堂,你二位大人可是要逼得下官辭官歸鄉麼?”
見馬憲成烏眉灶臉一副氣衝衝的樣子,李春芳心裏越發覺得有趣,卻假裝大吃一驚,問道:“這是什麼話!你老馬乃是國朝理財第一等能員幹吏,朝廷多有依仗之處,皇上對你也是信任有加,我和老曾怎敢逼你辭官?”
馬憲成冷笑道:“馬某薄才少雄略,坐在戶部堂官這個位子上,心力交瘁卻仍難免左支右絀,早就想乞骸歸裏退隱山林了。方才聽了曾部堂那樣宏大的手筆,我更有了這個念頭,戶部這個差使我是幹不了了,你李閣老認為誰幹合適,就讓誰來幹好了!”
李春芳又裝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說:“好端端地要辭官,還怪罪到我和老曾頭上,我道你為的何事,不就是為了兵部軍事演習嘛!這是兵部的差事,與你辭不辭官有何幹係?”
馬憲成立刻抓住了他的話柄:“好!你李閣老既說此事與我並無幹係,兵部便不能向我戶部要錢糧。”
“你這話說的奇!”李春芳說:“當兵吃糧,吃的都是皇糧,皇糧不找你馬大學士馬部堂要,又找誰要?”
馬憲成冷笑著說:“戶部管錢糧,又不會平空生出錢糧來!”
見馬憲成已發作起來,李春芳也不好再和他打趣,便正色說道:“你我幾十年的交情,關起門來是一家人,我不妨實話對你說了,我方才與老曾一同覲見皇上,已得到了皇上的首肯,明日就要上奏朝廷依計施行了。是故特來知會你一聲,你有什麼難處,都說出來,我們細細參詳。”
誰知他這麼說之後,馬憲成更加生氣了,冷笑著說:“這麼大的一件事情,事先也不知會我們戶部一聲,就直接上呈禦覽。既然沒有把我們戶部放在眼裏,為何卻要我戶部支付錢糧?我也不妨跟你說實話,慢說你今日已奏報皇上,便是大殿之上請得聖旨,我也要請皇上先免去我戶部尚書一職,另選能吏代之。”
曾銑也知道,此事一開始確實應該跟戶部先打個招呼,不該貿然上呈禦覽。因此,麵對馬憲成夾槍帶棒的責問,他也覺得理虧,隻好微微欠身說:“是下官考慮不周,未曾先就此事征詢馬閣老和戶部,但絕無半點輕慢之意,還請馬閣老見諒……”
馬憲成脾氣本就十分倔強,加之已當了近十年的戶部尚書,資曆比曾銑老得多,如今又入閣參讚機樞,不免就有些小看了曾銑,別過頭不應聲。
曾銑尷尬萬分,隻得將求助的目光投向了李春芳。
見馬憲成如此不講情分不留餘地,李春芳也不由得惱怒了,冷冷地說:“元日閱武之時,皇上提說軍事演習一事,當時你也在場。既然你對此有異議,當時為何不說?要知道,軍事演習之事曠古未有,更無章法可循,我和老曾,哦,還有你那個小同鄉楊惟約,上上下下忙了兩個多月,好不容易才拿出了個方案,皇上看了也是讚不絕口,讓兵部明日朝會之時就要上奏朝廷。這個時候,你卻出來打橫炮!”
當時皇上提出要搞軍事演習,馬憲成心裏隱隱覺得有些為難,但一是沒有仔細算帳;二來皇上正在興頭之上,他也不好當著滿朝文武大員的麵,給皇上潑冷水,就沒有公開提出反對意見。李春芳這麼說確實抓住了馬憲成的痛腳,使他麵色微微一紅,反駁道:“當日我是不曾反對,那是因為我並不知道你李閣老與曾部堂他們兵部竟有這樣的大手筆!”
“大在哪裏,李某願聞其詳。”
馬憲成語帶嘲諷之意地說:“你李閣老一直分管軍務,曾部堂在外總督過三邊軍務,在朝當著兵部尚書。馬某想請教兩位,朝廷養一名兵士,每月馬草糧秣例銀衣被等各項開銷總計折銀幾何?如若戰時,又當折銀幾何?”
這個問題確實難不倒一直主持軍務的李春芳和曾銑,但李春芳還在生氣,不想理他,曾銑隻好又欠欠身說:“回閣老的話,承平之時,每名兵士每月各項開銷耗銀二兩。戰時不算犒賞花費,每月耗銀約三兩。”
“也便是說每名兵士的開銷陡然激增了近一半!”馬憲成說:“按你們的演習方案,要出動三十六萬人馬,每月就要多開銷三十六萬兩。耗時少說也得兩三個月,總計少說也得一百萬兩銀子!再加上運送軍需輜重的花費,隻怕兩百萬都打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