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串新式的軍事名詞從楊博的嘴裏很自然地流瀉而出,不用說也是朱厚熜教導有方,他甚感得意,又笑道:“嗬嗬,你楊總長的屁股可完全坐偏了啊!畏懼人言,也不必對自己的娘家人下這樣的重手嘛!”
楊博笑道:“回皇上,正所謂驕兵必敗,第一軍近年來順風順水,將士們礙於俞軍長的將令,嘴上雖然不說,但心裏都已是隱隱以天下第一強兵自居,長此以往,絕非社稷之幸,更非第一軍之福。若是在此次演習中落敗,對他們來說也是一件好事。再者,俞軍長何等人物,微臣縱然使出渾身解數,隻怕也未必是他的對手,就更不敢留有餘地了。”
朱厚熜讚許地拍了拍楊博的肩膀:“說的不錯!訓練場上、演習之中,都要傾盡全力爭取勝利,切不可手下留情,惟有平日多流汗,戰時才能少流血嘛!第一軍有你這樣不徇私情的老上司、俞大猷有你這樣鞭策砥礪的諍友,真是他們的福氣啊!”
兩人說話間,王崇古領楊博之命要出門,大同總兵徐紹峰就前來覲見皇上。朱厚熜知道他是來奏報大同軍的應對方略,就不許眾人提前揭示底牌,想先聽聽大同軍自己確定的應變方略。
大同軍方麵也準確地判斷出了第一軍的作戰意圖和伏擊地點;而且,他們也清醒地認識到,一旦宣府軍被吃掉,紅軍兵力上的優勢將不複存在,無論如何都要傾力救援宣府軍,於是就提出了與王崇古幾乎相同的作戰方案。
朱厚熜不置可否,追問道:“究竟是誰提出這個用兵方略的?”
徐紹峰不知皇上是何用意,卻也不敢妄言欺君,老老實實回答道:“回皇上,是我大同鎮副總兵、忠勇伯劉子昂。”
“哦,是他?”朱厚熜的眼前浮現出了那位一身征塵、戰袍染血,卻難掩英風豪氣的年輕將軍的身影……
嘉靖二十三年,韃靼俺答部糾結各部兵馬進犯邊境,時任大同總兵的鹹寧侯仇鸞不戰而降,並陰謀殺害了不願降敵的副總兵李玉亭。其時,身為李玉亭親衛虎賁軍從五品統領的劉子昂奮力殺出重圍,星夜兼程趕回京師報訊,卻因擅闖宮門並在禦道馳馬,犯下了死罪,內閣首輔夏言及諸位閣員都建議皇上將其交付有司依律定罪明正典刑。朱厚熜大為惱火,險些當著滿朝文武的麵跟內閣諸臣吵了起來。幸好有嚴嵩見皇上有意要保全劉子昂的性命,出來打了圓場,極言朝廷正值用人之際,懇請皇上恩準劉子昂戴罪立功報效朝廷,朱厚熜便順水推舟,準了嚴嵩的奏。
其後,京師保衛戰陷入僵持階段,朱厚熜命劉子昂帶著鎮撫司兩位太保高振東、謝宇翔秘密潛回大同,說服被仇鸞脅迫投敵的李玉亭舊部舉事反正,收複了重鎮大同,斷絕了韃靼軍的後路,對圍困京師的韃靼軍形成了“關門打狗”的有利態勢。若非明朝內部發生了江南叛亂,不得不確定了“攘外必先安內”的戰略方針,匆匆忙忙地與韃靼媾和,明軍將迎來千載難逢的殲滅韃靼軍隊主力的戰機。戰後,朝廷追封壯烈殉國的李玉亭為“忠勇伯”,因李玉亭沒有子嗣,朱厚熜又特下恩旨,讓劉子昂娶了李玉亭的獨女,以女婿的身份承襲爵位,並升任大同鎮正三品副總兵。
說起來,朱厚熜當初不惜與內閣翻臉也要保全劉子昂的性命,其實隻是覺得他百戰餘生、千裏報急,卻因為觸犯了狗屁的禮儀規製而被朝廷治罪問斬,實在太不公平太不合理,沒想到自己的這一點仁心慈念,竟為大明挽救了一位難得的將才,他感到無比欣慰,便對徐紹峰說:“你們的方略與總參謀部不謀而合,也是紅軍挽救危局的唯一可行之法,趕緊去部署施行吧!軍情緊急,也不必事事都要請示,盡管放手去打。藍軍已不按常理出牌,你們紅軍也要加把勁啊!”
徐紹峰領命而出之後,朱厚熜問楊博,照這樣的方略施行,紅軍能有幾成的勝算。楊博苦笑著搖搖頭,將沙盤上第二軍的標記移至大同以東的蔡家堡,說:“宣府軍已陷入重圍,第三軍又是鞭長莫及,紅軍能否挽回頹勢,就要看大同軍能否救出宣府軍了。若是第二軍已占據此地,則萬事皆休。”
朱厚熜沉吟著說:“如此說來,大同軍出援隻怕也無濟於事了。要知道,俞大猷和劉鼎望兩人早就謀劃好了要圍城打援,第一軍和第二軍輪番上陣攻擊,用意也不過是為了迷惑大同軍,其實從一開始,他們的目的就是要吃掉馳援大同的宣府軍,第二軍也一定會傾盡全力保護第一軍的左翼。以劉鼎望之能,又怎會放過這麼重要的戰略要地?既然勝負態勢已經明朗,你們總參謀部就開始著手準備戰後總結講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