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一大清早出去,一直到了此刻月上中天時分,赤列都確實什麼東西也沒有吃,亦不刺粗枝大葉,根本想不到這件事情,回營之後,也不讓赤列都歇息用飯,就安排他出來遛馬,早就習慣了逆來順受的赤列都既不分辯,。但經玉蘇提醒之後,他才意識到自己早已饑腸轆轆,也不推辭,接過了玉蘇遞過來的口袋,抓起口袋裏麵混合著奶渣的炒米,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玉蘇心疼地看看他,從哥哥的馬背上取下了盛滿馬**酒的羊皮口袋,遞了過去:“慢點吃。當心噎著了。”
赤列都艱難地咽下了一口炒米,將羊皮口袋又推了回去,從自己的馬背上取出一個缽盂,到河邊的水窪裏舀了一碗水,喝了起來。
盡管玉蘇知道赤列都雖然隻是一個低賤的奴隸,心卻象草原上的雄鷹一樣高傲,不會隨意接受別人饋贈的東西,但赤列都隻能吃炒米充饑、喝涼水解渴,讓她更加心疼了,嗔怪道:“你說你們是何苦來著,別的部落的人都跟著汗王參加宴會,你們卻跑了回來,連口熱茶也喝不上……”
赤列都無言以對。直覺告訴他,亦不刺那樣衝動和鹵莽的決定,可能會給翁吉亦惕部帶來滅頂之災,但他不願意自己心愛的姑娘為之擔憂,隻得又抓起了一把炒米,放在嘴裏機械地咀嚼起來。或許正是想到了這個令他也不寒而栗的問題,剛才那樣香噴噴的炒米,如今也味同嚼蠟了。
見他不應聲,玉蘇轉移了話題,問道:“我剛才出來的時候,見哥哥臉色不好,他被汗王罵了?”
“不知道。”
“我知道你就算是知道也會說不知道。”說完之後,玉蘇被自己那句繞口令一樣的話給逗樂了,“格格”地笑了起來。
看到玉蘇那嬌豔如花的笑顏,赤列都的心都要醉了。
可以說,在赤列都長達十三年的奴隸生涯中,這張笑顏是他灰暗的日子裏唯一的一點亮色。他的母親因為出身高貴,被亦不刺挑選做了自己母親的侍女。由於亦不刺比玉蘇大了十一歲,小小年紀又要承擔起統領全部落的重任,根本無暇照顧年僅幾歲的妹妹。隻比玉蘇大了幾歲的赤列都就在玉蘇的生命中扮演了哥哥和童年玩伴的角色,隻要不用去打草、拾牛糞,他就一直背著她四處遊玩。無論是赤列都,還是玉蘇,都不知道究竟是從何時開始,這對草原少年男女之間那種樸素的青梅竹馬的童年友誼悄然發生了變化,一種難以言狀的情愫從各自的心底裏悄然生根、發芽。赤列都也隻是一次費盡九牛二虎之力,馴服了一匹人人都束手無策的烈馬之後,才驀然在玉蘇的眼神之中看出了一種異樣的灼熱……
此刻,再次看到這張笑顏,有那麼一瞬間,赤列都恨不得立刻衝上去,把自己最心愛的姑娘湧在懷中。可是,也就在那短短的一瞬間之後,和以往許多次兩人單獨相處時一樣,理智又一次將內心深處的愛意打敗了,甚至,他陷入了痛苦的自責之中:你是個奴婢,連屬於自己的帳篷和羊群都沒有,怎麼能奢望摘下翁吉亦惕部的月亮!即便不考慮亦不刺將軍會不會同意,讓玉蘇那樣一副柔嫩的肩膀去幫你承擔生活的重擔,你真會心安理得嗎?
從小就被哥哥及族人視若掌上明珠,倍加疼愛的玉蘇根本不會明白赤列都在想些什麼,笑過之後,她調皮地擠一擠眼睛,說:“我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
“玉蘇小姐請講。”
“想聽的話,就叫我一聲妹子。”
“小人不敢。”
“這裏隻有我們兩個,又沒有別人,你就叫一聲嘛。”
“小人不敢。”
聽到赤列都還是同樣的回答,玉蘇嗔怪地白了他一眼:“真是個木頭,我不告訴你了。”說完之後,她賭氣地扭頭就走。
走出幾步,她卻沒有如願聽到赤列都追趕上來的腳步聲,不得不自己停了下來,回過頭去,隻見赤列都還是怔怔地站在原地不動,就生氣地跺了跺腳:“大木頭,我已經跟額吉(蒙語,母親之意)說好了,隻要你在那達慕大會上表現出眾,她就做主給我們……”
即便是豪爽的蒙古姑娘,也不好意思將下麵的話說出口,玉蘇捂著臉,轉身跑了。
“那達慕大會……”赤列都愣了一下,突然一個空心斤鬥翻了起來。太過激動,他忘記了自己正站在河邊,“撲嗵”一聲掉到了河裏。
玉蘇其實並沒有跑遠,聽到情郎落水的聲音之後,悄悄抿著嘴笑了起來,心裏說:大木頭,看來你還不是那麼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