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一思量,他招手叫過傳令兵:“傳我的將令,皇上要我軍將虜賊那麵鷹旗俘獲,傳示眾夷以示我天朝國威軍威。各營團一律不得向那麵鷹旗開火!”
迎著皇上不解的目光,俞大猷抱歉地一笑,低聲說:“請皇上恕臣曲解聖諭之罪。”
“誌輔,你做的對!朕這個皇上……”朱厚熜長歎一聲:“難啊……”
明軍本陣之中,繪有五爪飛龍的大纛剛剛豎了起來,蒙古武士已經衝到了陣前三百丈之外。
炮團團長田誌誠一揮令旗,二十五門神龍炮幾乎同時發出一聲怒吼。
“轟!”山崩地裂一聲巨響,二十五發炮彈從炮口噴出,劈開風雨,畫出條條弧線,重重地砸進了正急速狂奔而來的蒙古武士隊伍之中。緊接著,又是一聲巨響,兩三百丈外的草原上騰起一團遮天避日的煙雲,無數的馬匹前腿一屈,撲倒在地上,馬上的騎手被甩出去了好遠,更有許多蒙古武士連人帶馬直接消失在了空氣之中。
狂風吹過,彌漫的硝煙立時就被吹散變淡了,耳朵幾乎被震聾的明軍將士們極目望去,泥土、石塊,還有無數鮮紅色的碎肉塊正在劈裏啪啦從半空中掉落下來。剛才那密密麻麻的蒙古武士的衝鋒隊形象是被利斧劈過一般,出現了一個巨大的豁口;而剛才還長滿了半人高的牧草的草原上,被犁出了一塊寬約兩裏的焦土,散布著好多冒著熱氣的彈坑,有的已經連成了一片,被新翻出的濕土、鎧甲的碎片、還有那已經分不清楚究竟是人還是馬的殘屍碎肉散落在彈坑的周圍,讓冒著熱氣的彈坑看上去就像是地獄惡魔張開的大口。一個有十來丈寬的彈坑旁邊,一匹戰馬跪在地上發出了垂死的哀鳴,馬上的騎士已不見蹤跡。
來不及觀察射擊效果,也不必要校正射點,每個炮班的炮手們都撲向了剛剛發射完畢的大炮,平日嚴格而艱苦的操練的效果此刻完全顯現了出來,一個人剛拉出冒著熱氣的炮彈殼,另一個人就將第二發炮彈裝填進炮膛,而與此同時,四個人一起握住支架上輪軸長長的手柄,奮力地轉動著,將炮口壓低了幾分。
每個人都記得,從今日清晨到剛才,團長田誌誠扯著他那破鑼大喉,翻來覆去把同一句話說了無數遍:“三百丈到一百五十丈歸咱們炮團,狗日的韃子都長著四條腿,跑得賊快,手快了能放兩炮,慢一點就隻能放一炮。操練了兩年就隻撈到放這兩炮的機會,兔崽子們都給老子機靈點。誰他娘的隻放一炮,回去別說是我炮團的人,老子丟不起那人!”
慘造重創的蒙古武士似乎略微停滯了一下,隨即臀下使力,壓服了被巨大的爆炸聲嚇驚了的馬匹繞過彈坑,再度收攏隊形,齊聲發出一聲呐喊,向明軍本陣發起了新一輪的衝鋒。
幾十枚彈丸從天而降,地獄之火熊熊燃燒,上千名弟兄轉瞬之間就被長生天召喚到自己的懷抱,斷臂,殘肢,人的頭顱,在空中飛舞,盤旋,下墜。有的甚至已經不知去向,隻有紛飛的血雨和碎肉夾裹在煙塵裏,亂紛紛從空中落下來,落了頭上臉上,空氣中都充滿了濃厚的血腥之氣,這是多麼令人恐懼的事情!
不是說下雨天,蠻子的火器就不能用嗎?
但是,每一位蒙古武士都知道,一場你死我活的戰鬥已經打響,他們沒有時間去考慮這個深奧的問題,沒有時間猶豫,更沒有機會重新選擇,隻能拚命用雙腿用力夾緊馬匹,催促胯下戰馬加速到極限,希望能盡快接近蠻子的陣前,讓他們那樣厲害的火器無法發揮作用。
翁吉亦惕部和巴魯赤思部兩部將士都參加過五年前的那場大戰,見識過蠻子火器的威力,在一瞬間,他們都采取了最為恰當的規避動作,將身子幾乎完全仰躺在馬背上,盡量減少被蠻子那樣厲害的火器擊中的可能。同時,蒙古勇士的善戰本能促使他們每個人都將手裏的長弓拉得滿滿的,希望能在倒下之前射出這最後的一箭。
這些狗日的韃子真是笨得象頭驢!五年前就在老子手下吃過虧,怎麼還不長一點記性,非要拿腦袋和老子的鐵丸子碰!不知道老子的大炮是覆蓋射擊嗎?田誌誠幸災樂禍地冷笑著,再次揮動手中的令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