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那兩百多名僥幸衝到戰車陣前的蒙古武士不知道,在那短短的一瞬間究竟發生了什麼,車轅的缺口十分狹窄,容不得太多的人縱馬衝擊,他們都飛身躍下戰馬,揮舞著彎刀,追隨著先前衝進去的脫黑堂等人殺進來。依照蒙古武士的作戰經驗,騎兵踏破障礙的地方,絕對是一個缺口,擴大這個缺口,為後隊打開衝擊的通道,或許就能擊敗當麵的敵人,挽救自己的性命。
“殺!”明軍本陣之中,所有人異口同聲地發出一個字,山崩地裂般響徹原野。剛剛躍進明軍戰車防禦圈之內的蒙古武士愣了一下,腳步瞬間出現了停頓。
一瞬間的停頓,已經足夠。
線形隊列自動向左右散開,讓開了當麵之敵,從左右兩翼繼續不停地射擊,越發密集的彈雨將還未衝到陣前的那兩千多名蒙古武士死死阻擋在五十丈至十五丈之外。
幾百名步兵端著明晃晃的刺刀衝了上來。戰車營的兵士也舉起長槍,從蒙古武士的側後方衝了上來。
肉搏戰中,明軍與蒙古武士個人戰力的差距顯現了出來,幾乎每一個蒙古武士在倒下之前,都能砍翻兩三個明軍兵士。可是,無論他們如何強悍,剛剛經過了兩輪亡命衝鋒,體力已嚴重透支,此刻又陷入了明軍的重圍之中,正所謂強弩之末,勢難穿魯縞,不到一刻,那兩百多名蒙古武士就被捅成篩子,許多人仰麵朝天地倒下,雙眼瞪得如牛鈴一般,充滿了不甘,充滿了絕望。
車陣內外,士兵的屍體堆了一層。土地被血浸透,滑得幾乎站不住人。蒼天仿佛也不再忍心看到這樣血腥的場麵,天空暗淡了下來,雨也下得越發地急了,拚命地衝刷著地上流淌的鮮血。
衝到明軍本陣之中的前隊被全殲,後隊又被密集的彈雨所阻,亦不刺不得不揮動白色鷹旗,再次敗下陣來。
收攏了殘部,不顧兵士們臉上越來越重的恐懼之色,亦不刺咬著牙,又揮動了手中那麵已被硝煙熏得發黑的白色鷹旗,高聲喊著:“大汗在天上看著我們,衝啊!”驅趕著剩餘的兵士又發起了第三次的衝鋒。這一次,他已經顧不上按照慣例,劃分用於衝出缺口的前隊和後續跟進的後隊了,剩下的兩千餘名陷入絕望之中的蒙古武士呐喊著,不顧一切地向明軍本陣衝去。
那一輛輛首尾相連的戰車和一排排整整齊齊站立的步兵,就象是屹立海中的磐石一般,任你驚濤拍岸,我自巍然不動。
這一次,在步兵射擊、投彈的同時,觀戰的戰車營和炮營將士們齊聲發出了呐喊:“投刀棄甲者不殺!”
伴著幾乎是一成不變的子彈破空而出的呼嘯聲、手榴彈的爆炸聲和蒙古武士越來越微弱的喊殺聲,漢語、蒙古語,兩種語言清晰地重複著,告訴絕望者還有活命的機會。
觀戰的戰車營和炮營將士們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俞軍門下達的勸降令,其間還夾雜著許多即興的發揮:
“別給那些官爺賣命了,爺爺的炮子兒可沒長眼睛,慢一步,就要你的小命!”
“負隅頑抗,死路一條;棄刀投降,性命得保!”
“殺官來降,抵罪記功!官越大,功越大,別讓旁人搶了先!”
參加過京師保衛戰的那些老兵們都知道,五年前的京城德勝門下,就是這麼一聲呐喊,使兩三千名陷入重圍的韃子放棄了抵抗,走進了明軍的戰俘營……
被白色鷹旗一次一次地逼上陣前,又被明軍子彈一次一次地打退下來,翁吉亦惕部和巴魯赤思部兩部幸存的那一千餘人早已絕望,此刻聽到明軍的喊聲才猛然驚醒過來:原來,蠻子並不象亦不刺將軍說的那樣,要把我們連同我們的女人、孩子全部殺光……
因為,他們也都知道,五年前在大都被俘虜的那些人最終都回到了草原,雖說失去了蒙古武士的尊嚴和榮譽,被汗王褫奪了軍職,貶為奴隸,但畢竟,他們都活了下來……
經曆了連續三次生死邊緣的徘徊,幸存的蒙古武士一直緊繃著的神經早就到了極限,勇氣和驕傲也被無窮的恐懼所打消,這幾句勸降的話成了比火炮和槍彈更具殺傷力的武器,飛快地瓦解著他們的鬥誌。這一次,他們連明軍的戰車防禦圈都沒有殺進去,也不顧亦不刺拚命地揮動白色鷹旗下令進攻,就潰敗下來。
明軍的射擊突然停止了,環型防禦圈兩側的旗門打開,數百名明軍騎兵分左右兩路,衝殺而出。
無論是馬上的蒙古武士,還是他們胯下的戰馬,經過了三次高速衝鋒,都已是筋疲力盡,有幾十匹戰馬甚至在潰敗而逃的途中就口吐白沫,轟然倒地;而被摔在地上的武士,掙紮在血泊之中,竟連站起來的力氣也沒有了。
休整多時,又矢誌要為營長和六百弟兄報仇的騎營兵士怎能放過這個機會,一個漂亮的迂回包抄,將亦不刺和那一千多名僥幸不死卻也都是傷痕累累的蒙古武士包圍在了環形防禦圈三十丈之外的地方,平舉著三眼神銃,大聲喝道:“投刀棄甲者不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