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錯!《本草綱目》!”朱厚熜回到禦案前,拿起了一張宣紙展示給李時珍。
李時珍凝神看去,隻見上麵赫然寫著“本草綱目”四個大字,不禁怔住了。
這個時候,剛才被皇上支派到外間傳膳的高拱回來了,對仍在發怔的李時珍說:“李先生,皇上給你的大作賜名曰《本草綱目》,還不快快謝恩!”
不過,高拱心中覺得好笑,前段時間皇上命內閣首輔嚴嵩進呈了一副字,正是這“本草綱目”四個字,這段日子,皇上在處理公務閑暇之餘,時常背過旁人偷偷地練習,禦前辦公廳一幫人都覺得奇怪,原來竟是要派上這個用場!還別說,皇上的一番功夫可沒有白費,這幾個字寫得像模像樣,猛一看還真有嚴嵩那一筆趙孟洮的行草筆意。
李時珍回過神來,這才注意到宣紙上的“本草綱目”那四個大字的下方,正鈐著皇上專用於給大臣們手書賜墨用的那方“精一執中”的寶璽,慌忙要跪下謝恩,卻又被朱厚熜擺手製止了:“謝什麼!肅卿他不懂。朕給你題這個字,其實是想借你之名,讓千秋萬代之後,世人能記得我大明曾經有過朕這麼一位皇帝,也曾做過一星半點於國於民有用之事。”
書還一個字都沒有寫,皇上已經欽定了名字,賜下了墨寶,還給予了這麼高的評價,李時珍真是激動得無以複加。不過,他還沒有來得及客氣,高拱又搶著說道:“還請皇上恕微臣鬥膽再駁一句,皇上終年宵衣旰食,為國操勞,幹的哪件事不是於國於民有用之事?”
朱厚熜一哂:“你高肅卿明明什麼都不懂,還裝得跟個明白人似的,又跟著嚴世蕃學會了溜須拍馬,朕真真不知該說你什麼才好……”
高拱也知道皇上心情頗好,在和自己開玩笑,但皇上說他“明明什麼都不懂,還裝得跟個明白人似的”,他勉強還能接受;說他“跟著嚴世蕃學會了溜須拍馬”,尤其是當著從不摧眉折腰事權貴的李時珍麵前這麼說,卻讓他臉麵上有些掛不住了,亢聲分辯道:“皇上,臣所說的話句句發自肺腑,並非阿諛之辭,請皇上明鑒!”
朱厚熜看見高拱漲紅了臉的樣子,覺得十分好笑,就笑著說道:“嗬嗬,原來是朕錯怪你了啊!這樣吧,朕也送你個彩頭好了。”
說著,他又轉向了李時珍,說:“李先生,朕代高肅卿討個情,《本草綱目》成書之後,就請他給你作序,讓他也能跟著你的鴻篇巨著一道永垂不朽。你能否賣朕一個麵子?”
國朝文人刻印自己的著作,都有請名人作序的習慣,不過,高拱如今是天子近臣,深得皇上寵信,封疆入閣隻是早晚的事,以李時珍正六品的官職,未必就能請得動這樣的大神給自己作序,但聽皇上的口氣,竟是覺得高拱給《本草綱目》作序還是抬舉了他,李時珍當然不敢拒絕,忙躬身向高拱長揖在地,說:“下官劣作本不足以請高大人作序,不過,皇上有命,下官隻好腆顏求高大人成全了……”
李時珍雖說官職不顯,名氣卻不小,高拱給他的大作作序也不算失了身份,更何況皇上已經賜名賜墨,他更不敢矜持,一邊側身避讓,一邊拱手還禮,說:“能為李先生大作作序,高某榮幸之至。”
其實,無論是高拱,還是李時珍,都不知道皇上要高拱作序的良苦用心。朱厚熜依稀記得,李時珍撰寫《本草綱目》始於嘉靖年間,成書卻在嘉靖的孫子萬曆皇帝當政之時,前後花了近三十年時間,如今盡管有自己為他大開方便之門,提供一切便利條件,不必他一個人背著藥筐跋山涉水,但此項工程實在浩大,也絕非三年五載所能完成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著看到《本草綱目》成書。高拱是他一直悉心培養,準備留給兒子的宰輔之才,那個時候,有他這位當朝大員作序,《本草綱目》興許就能盡快給刻印成書,造福人民了。
見兩人都欣然接受了自己的建議,朱厚熜十分高興,就對高拱說:“肅卿啊,這個彩頭可不能讓你白得。日後他無論是采藥搜方,還是寫書刻印,一切難處就由你統管起來,朕有時候忙了可不一定能顧得上。”
高拱慨然應道:“李先生矢誌重修本草,功在當代,造福千秋,微臣能為他做點事情,義不容辭!”
朱厚熜忍不住慨歎道:“曆史終將記住今天,你我君臣三人一番晤談,成就了人類曆史上的一大功績!”
皇上一直在說這樣莫名其妙的話,別說是李時珍心中驚詫不已,更覺得肩頭責任重大;高拱也是懵懵懂懂,但皇上每每語出驚人,總能為國家社稷、百官萬民帶來莫大好處,也就不再多想,隻暗暗下定決心,一定要竭盡所能幫助李時珍編寫成書,了卻皇上這個心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