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拱哪敢說自己不歡迎皇上同去,忙將求助的眼神投向了呂芳。
呂芳也不敢掃了皇上的興,但職責所在,他不得不硬著頭皮說:“主子乃是我大明天子,九五之尊,駕幸民間酒肆與朝廷規製不符,恐招致物議……”
朱厚熜把嘴一撇:“看你呂芳說的,朕就那麼傻,會帶著全副儀仗隨扈出宮;或者出宮之後見人就說‘朕即天子’麼?當年朕出宮微服私訪,為我大明訪得了第一名將俞大猷,不是你那個蠢兒子黃錦告訴你,你大概還不知道吧!”
呂芳身為宮裏的人,是皇家奴才,就不能抬出朝廷規製來限製皇上的自由,隻好換個角度,陪著笑臉說:“請主子恕奴婢多言,這更不妥。白龍魚服,恐為漁人所乘……”
朱厚熜嘲諷道:“你這個理由就越發可笑了。且不說楊尚賢也在被邀之列,可以順便保護朕;參與聚會之人除了高肅卿和楊博、徐渭三個文官之外,都是我大明名噪一時的武將,若是在京城之中、九門之內連朕的安全都不能保護,朕還怎麼指望他們保家衛國?我大明還有什麼必要養他們百萬官兵?”
乍一聽皇上說的振振有辭,其實都是在胡攪蠻纏,偏偏高拱和呂芳兩人,一個是天子近臣,一個是皇上大伴,都是皇上極親極近的人,非關軍國大事,誰也不能擺出一副忠臣諍子的架勢跟皇上犯顏強辯;再者,他們也都知道俞大猷早早就包下了京城薰風閣整整一層樓,那些軍門大帥出門親衛護兵也都不少,拿安全問題當借口確實容易被皇上駁倒……
見兩人都不好再說話,朱厚熜不免有些得意,就笑著問道:“肅卿,誌輔在哪裏請客?”
“回皇上,定在薰風閣。”
“薰風閣?”朱厚熜問道:“是不是京城做豬頭肉最拿手的哪家館子?”
“回皇上,正是那裏。”
朱厚熜換上了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對呂芳說:“大伴,朕早就聽說薰風閣的豬頭肉是京城一絕,可朕身為九五之尊,竟無緣一嚐,豈不可憐?朕整天圈在這紫禁城裏,實在是悶得慌,左右今日沒有要緊公務,你就給朕準個假,讓朕出宮舒緩一下,順便一飽口福,不知可否?”
皇上這麼說,把呂芳嚇得差點癱軟在了地上:什麼叫“給朕準個假”?若是高拱把這句話傳到外廷,一個“宦官幹政,挾持君上”的罪名就能請出太祖家法,將自己剝皮楦草!同時,他的心中湧出無盡的酸楚:說來也是,皇上自從嘉靖二十一年遭遇了那場宮變之後,簡直象換了個人一樣,終日操勞國事,不但每日早朝從不缺席,經常還要增加午朝,動輒在東暖閣批閱奏折到深夜,召見閣員、大臣更是沒個準時候,忙起來連飯都顧不上吃,更沒有一刻閑暇之時,真是天可憐見……
想到這裏,他心中慨歎一聲:罷罷罷,皇上對俞大猷、戚繼光等人恩同再造,想來他們也斷不會有謀逆弑君之心;至於外麵的人,就著鎮撫司暗中增派人手,秘密保護聖駕也就是了……
抬頭瞧見皇上還是眼巴巴地看著自己,呂芳忙低下頭去,說:“奴婢伺候主子更衣。”
朱厚熜裝可憐贏得了呂芳的同情,更加得意地大笑起來:“哈哈哈,朕就知道,大伴不會讓朕失望的!更衣就不勞你伺候了,從你那裏支五百兩銀子給朕,朕是皇上,富有四海,怎麼好讓食朝廷俸祿的臣子請客?肅卿,朕還想再帶個人,不知可否?”
高拱忙說:“皇上有命,臣不敢不從。”
“那好,你把張居正叫來,讓他也陪著朕去。”
高拱、呂芳出去之後,朱厚熜臉上才露出了苦笑:你們以為我願意犧牲寶貴的休息時間去當個討人嫌的不速之客啊!還不是為了籠絡那些生性憨直又仗義的武將,讓他們能感懷聖恩,繼續為大明為國家賣命嗎?讓張居正同行,也是因為他和高拱一樣,都是我要留給後嘉靖時代的宰輔之才--盡管在明朝,大臣結交邊將是一大忌諱,但我相信他們這樣受儒家思想教育多年的人,寧可被朝廷冤殺也不會有不臣之心。如今高拱在軍中已樹立了自己的威信,也結交了一幫朋友,他當國柄政之時想必能調濟文武兩班大臣的關係,確保朝堂清肅、文武百官和衷共濟;張居正卻還不行。我雖說是穿的,但在其位謀其政,為了大明三十年之後的江山永固、社稷鹹安,也不得不未雨綢繆。我容易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