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曾想,他的建議卻提醒了老板,那些如狼似虎的差爺可是打過招呼,不許泄露半個字的,連忙說:“罷了罷了,淮揚酒肆算什麼?京城裏能做出地道淮揚菜的也不隻是他一家。咱薰風閣這豬頭肉在京城可是獨一份,跟他們爭那個閑氣有什麼用?樓上那些爺把豬頭肉吃了個精光,其他菜還剩了不少,還剩得有酒。要不,我讓夥房給熱熱,大家夥兒喝他兩盅壓壓驚,把今兒的事都拋到腦後去?”
有美酒佳肴當宵夜,那些店小二怎能不願意?就都哄然叫好,紛紛恭維老板是大善人,薰風閣的生意一定能蒸蒸日上,日進鬥金……
那邊按下不表,卻說戚繼光等人下榻的兵部館驛這邊,也住的有其他邊鎮衛所被選調入黃埔軍校進修的軍官將佐。剛才有人來打招呼,讓他們老實待在自己的房子裏,連管理館驛的官員都不許出來。楊尚賢經皇上提醒,不許手下人暴露身份,那些鎮撫司的人就說自己是五城兵馬司的人。京城各位閣老、尚書的安全之責由五城兵馬司負責,那些軍官將佐都以為是哪位大員要來,盡管心裏不快,也不敢得罪那些當朝大僚,一個個就都洗洗睡了。
朱厚熜一行人來到這裏,被讓到戚繼光與徐渭住的那間上房,東海艦隊的軍官們也大致猜到皇上興許與戚軍門有話要說,悄然行了個禮,就告退了。徐渭給眾人沏茶之後,也要告退,卻被朱厚熜喚住了:“文長,論職位,你是參謀長;論情分,你在朕心中的分量未必就比元敬輕,你也坐著跟朕一起敘話。”
等徐渭誠惶誠恐地坐了下來,朱厚熜端正了麵容,緩緩地開口了:“元敬、文長,如今沒有外人,朕就要說你們兩句了。安心剿滅倭寇、保衛我大明萬裏海疆安全就是對朕最大的忠,何必還要做出那種事情來?”
盡管他的語氣平緩,戚繼光和徐渭兩人卻猛地一哆嗦,滿腹的酒頓時化為冷汗冒了出來,慌忙跪下,說:“皇上,微臣愚鈍,不知皇上所指何事……”
朱厚熜卻不正麵回答,而是搖頭歎息道:“你們還是太年輕,不知道當年嚴閣老因何被朕逐出內閣,閑置了幾年啊!
徐渭還是不明白皇上到底在說什麼,戚繼光卻曾聽高拱講過嘉靖二十一年十月,嚴嵩被斥退,奉旨抄錄《永樂大典》的原因,頓時心裏懊悔不已:當初隻因想皇上想的不行,就獻上了那些東西,卻把這一茬給忘了,真是糊塗啊!
原來,戚繼光年紀輕輕就被朱厚熜從登州衛一手簡拔到營團軍副使那樣高官顯位,自然對皇上感恩戴德;加之朱厚熜時常駕幸營團軍,淳淳教誨、關懷備至,更讓他有一種強烈的“士為知己者死”之願。但是,出任東海艦隊提督以來,幾年也難得見皇上一麵,他的心裏實在難受得很。尤其是去年年中,他從邸報上聞知聖駕巡幸邊鎮草原,還遭遇了逆賊的襲擊,雖說聖駕最終平安回朝,但他的心裏仍是牽掛之至,恨不得背生雙翼,飛到京城叩問聖安。恰好這個時候,東海艦隊在海島上剿滅倭寇,捕獲了一頭通體雪白的白鹿。古人以白色為貴,異化為白色的動物一直被視為祥瑞,時值楊繼盛上呈奏疏,非議皇上馭夷治邊之策,朝野內外關於開市和招撫蒙元諸部的爭論甚囂塵上,戚繼光想用“仁君治世、天降祥瑞”來駁倒那些誹謗朝廷、詆毀君父的迂腐朝臣士子,就將那頭白鹿敬獻給了皇上,還請參謀長徐渭用他那生花妙筆寫一篇《敬獻白鹿賦》作為賀表。
徐渭遵戚繼光的將令,費盡心機寫出了花團錦簇一般的一篇妙文,卻以“皇上聖明天縱,未必會在意這些非關社稷安危、國計民生的玩好之物”為由反對戚繼光公開上呈,建議他密具一疏,派專使呈進大內,若皇上喜歡,自然可以明發邸報,宣示天下;若不喜歡,也不會有什麼麻煩。盡管戚繼光覺得徐渭有些杞人憂天,但他上呈祥瑞,本不是為了求名圖利,就依計行事。
此外,戚繼光還從邸報上得知,皇上又新冊封了兩位嬪妃。在他看來,皇上聖明天縱,冊封嬪妃當然不是為了滿足淫欲,而是為了廣育後嗣確保大明江山社稷後繼有人,以慰天下蒼生之念。皇上晝夜操勞,辛苦至斯,讓他不勝感慨之至,更是心疼不已,就把從倭寇那裏繳獲的一箱壯陽良藥極品海狗腎也密封裝車,連同那頭白鹿,以及徐渭那篇《敬獻白鹿賦》一道送進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