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國際糾紛(一)(2 / 2)

在泉州傻傻地等了一兩個月還沒有等到明朝督辦海市欽使衙門的堂官回來,佛朗西斯卡拉就坐不住了。不過,他也不是白等,這段時間,通過和那些與葡萄牙商人有交易的大明海商來往,他知道了明朝官員的辦事效率是跟所收到的銀子成正比的,就通過大明海商牽線搭橋,送上了一大筆銀子,才從督辦海市欽使衙門的官員嘴裏買到了一句話:欽使高大人前年就已奉調回京,目前正在皇上禦前行走,大概是不會回來了。

佛朗西斯卡拉差點背過氣去:這是什麼政府?海洋貿易是多麼重要的事情,這麼重要的機構竟然可以兩年都不委派官員主持工作!這是什麼官員?明明知道自己的上司不會回來了,還給我說等他回來才能處理我的訴訟,讓我白白地等了兩個月!當即摔了茶碗,憤然而出。

茶碗可以摔,事情總得解決,有一百多年海洋貿易曆史的葡萄牙人比剛剛開放海禁的明朝人更清楚,南洋海路一天不通,葡萄牙王國的損失就不可避免,女王陛下的金庫就要少了一大筆收入。佛朗西斯卡拉鬱悶不已,這個時候,有位大明海商或許是見他被明朝官員耍得團團轉而於心不忍,就對他說:“弗先生,你的事情也實在太大了,廣東巡撫衙門和督辦海市欽使衙門的大老爺們都沒辦法給你解決,得捅到天上去才行!”麵對著佛朗西斯卡拉迷惘的眼神,那位海商又本著中國人熱情友善和好為人師的優良傳統,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使他明白了在中國人的眼裏,住在天上的人不是上帝,而是皇上。

佛朗西斯卡拉入鄉隨俗,欣然接受了那位海商的建議,從泉州啟程,要到明朝首都北京來“告禦狀”。

佛朗西斯卡拉一路行來,暢通無阻;自南京搭船走大運河到了徐州,卻被攔下了。概因如今朝廷廢弛海禁,大開國門,歡迎萬國友朋前來貿易,長江以南及兩淮得風氣之先,時常有紅頭發黃眼睛白皮膚的夷人前來購買絲綢、瓷器、茶葉等物,對他這樣的“紅毛鬼”早已見多不怪。可到了黃河流域就不行了,誰也沒有見過他這樣的“妖孽”,立刻就有見義勇為的市民報了官,徐州知府衙門的一位刑名師爺立刻帶著一幫衙役把他拿下了。

麵對即將要把鎖鏈和木枷套在自己脖子上的明朝衙役,佛朗西斯卡拉表現出了無愧於他騎士稱號的勇氣,義憤填膺地向明朝官吏提出嚴正抗議,說自己是葡萄牙王國女王陛下的使者,是到明朝來見你們皇帝的,你們不得對我無禮!那位師爺搖頭晃腦地說:“葡萄何曾有牙哉!夷國以之為名已是十分可笑,還說其國以婦人主天下!妣雞司晨,這不是妖孽又是什麼?”眾位衙役深以為然,當即把他押回徐州知府衙門,知道對這樣的“妖孽”動刑也是無用,就請來道士,又是燒符又是念咒,鬧騰了好一陣子。

不過,即使把佛朗西斯卡拉那一撮漂亮的山羊胡子都給燎去了一半,也還是未能讓“妖孽”現出原形,正當那位道士命人置辦狗血人糞準備潑他的時候,出城巡視農事的徐州知府大人回來了,見大堂上公然擺出了香火道場,驚詫不已,顧不得洗手淨麵就升堂問案。

到底是兩榜進士、科甲正途出身的大明官員,不但知識淵博,而且政策水平也高--盡管那位知府也覺得那個紅毛鬼言辭漏洞百出,尤其是什麼“葡萄牙”、什麼“女王”,實在荒謬之極,但他似曾記得正德年間,確曾有紅毛鬼到大明來覲見皇上。進而聯想到了朝廷邸報上剛剛大肆渲染的聖駕巡幸草原,招撫北虜各部之事,立刻豁然開朗:當今聖上聲名天縱、聖德巍巍,大明聲威遠播於萬裏之外的夷狄之國,夷人遣使來朝,既十分正常,也正是朝廷一大喜事啊!於是,親自下座替佛朗西斯卡拉解鎖卸枷,還命人看座上茶,以示天朝上國、禮儀之邦優撫遠人之誠。佛朗西斯卡拉也因此搖身一變,從一個“妖孽”轉眼就成為了大明官員的座上客,被盛情款待了一番之後,堂而皇之地手持徐州知府衙門的公文,帶著兩名衙役做護衛,大搖大擺地到了大明首都北京城。偏偏順天府和五城兵馬司還認徐州知府衙門的公文,不但沒有刁難他,還主動把他帶到了主管朝廷與諸藩屬之國一應事務的禮部主客清吏司,禮部官員也不敢自專,就逐級上報到了內閣首輔兼禮部尚書嚴嵩那裏。

嚴嵩曾主持編撰過《英宗實錄》,對正德年間佛朗機人前來朝覲大明天子的始末知之甚詳,有心要接受徐州知府衙門的說法,認定他們是遣使來朝。不過,皇上親自定策招撫北虜各部,尚且引起朝野內外的蜚短流長,佛朗機人也曾與大明刀兵相見,該不該恩準他們納貢稱臣、如例封賞,嚴嵩心裏也吃不準,當然要按照以前的習慣--“恭請聖天子裁奪決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