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江南織造(2 / 2)

此刻,呂芳重提複設蘇鬆杭三大織造局之事,顯然不是出於一片菩薩心腸,想給手下的那些太監找一條發財之道,而是因為設立內廷織造局是祖製,任誰也不能公然反對,可以借此機會,找到合作商人,招攬工匠、開辦絲綢棉布作坊,賺到的銀子就歸皇室所有了。到時候,皇上是要貼補內廷開支,還是上繳朝廷入了國家財政大賬,那還不是皇上一句話的事情?當年皇上設立大同市舶司,專管與蒙元各部的馬市交易,不就是成功的先例嗎?

成立屬於國家所有的絲織廠、棉紡廠會引起官場士林清流們的非議,內廷織造局開辦絲綢棉布作坊卻沒有人敢說半個“不”字,朱厚熜心中憤懣無比,卻也隻能抱以苦笑,卻無話可說。

但是,此舉畢竟與自己限製宦官權勢的一貫宗旨多有不符,朱厚熜更擔心把老虎放出籠子容易,再要捉回來可就難了,猶豫著說:“這個主意倒是不錯,既能緩解宮中用度的緊張,又不會讓人指責朝廷與民爭利。但是,朕這些年裏為什麼不重設蘇鬆杭織造局,個中原委你不是不知道。當初那些欽差督造太監還隻能貪墨國帑、欺壓織戶,如今建了作坊,他們更有機會搜刮商戶、虐待工匠了。這可關乎宮裏的名聲,更關乎朕的聖望。若沒有人去監督著他們,朕還不如不這麼做!朕以為應該設立一個江南織造使,主管三大織造局,你手頭上可有合適的人選,能擔此大任?”

呂芳胸有成竹地說:“回主子,司禮監秉筆兼尚衣監掌印楊金水人還老實,對主子又忠,奴婢以為,可以由他主持此事。”

聽到呂芳提起楊金水,朱厚熜不禁笑了起來:“到底是憐子莫若父啊!你這個幹爹確實當得夠意思,為自己兒子的前程操心,可真是不遺餘力啊!”

呂芳知道皇上在和自己開玩笑,便說:“回主子的話,奴婢當初收他做兒子,也是因為他能舍出命來一心為了主子,在宮裏當差這幾年,承差辦事既從未耽擱,又有分寸。加之他在尚衣監當了好幾年的掌印,還分管著針工局、巾帽局,對織造諸事十分熟悉,下麵那些人想玩什麼貓膩,可都瞞不住他……”

原來,楊金水原本隻是南京鎮守太監趙勇手下的南京鰣魚場監正,嘉靖二十三年江南叛亂,他喬裝改扮,冒死趕回京城報訊,呂芳嘉其忠心護主,就收他做了幹兒子,又抬舉他做了內廷二十四衙門之一的尚衣監掌印。嘉靖二十六年海瑞借黃錦虐打楊繼盛一事,上疏請抑內官職權,引起了諸多內官的不滿,宮中有頭有臉的掌印、管事牌子糾集起來到東暖閣來跪哭請願,他不但沒有參與,還跟黃錦、孟衝等人一起勸說大家,幫助朱厚熜壓製住了宮中的不滿。朱厚熜就將他擢升為司禮監秉筆,仍兼尚衣監的掌印。因皇上收回了司禮監的批紅大權,原本權勢可以與外朝內閣相比的司禮監的權力被大為削弱,隻限於掌管宮內事務,他的主要差事還是在尚衣監這邊。呂芳提議由他主管蘇鬆杭三大織造局,也算是所薦得人了。

反複斟酌了許久,朱厚熜最終還是接受了呂芳的建議,叮囑他說:“朕也覺得那個楊金水是個懂規矩、守本分之人,可以讓他做這個織造使。不過,這可是個日進鬥金的差事,你這做幹爹的可要提前把話跟他講明白了,若是他放任手底下的那幫欽差督造太監虐待朝廷職官、當地百姓,恣意貪墨國帑民財,或是他自己借機斂財自肥,敗壞了宮裏的名聲和朕的聖望,可就不要怪朕對他不客氣。內廷兵仗局那幾個奴才的人皮還在衙門大堂上掛著,他若想把自己的人皮扒了,掛在蘇鬆杭織造局的門口,就不妨放手去貪!”

呂芳一凜,忙叩頭應道:“他奉旨南下之前,奴婢一定帶他到兵杖局去,讓他記住那些不忠於主子的狗奴婢的下場,讓他永遠都記得,我們這些人都是沒有家之人,隻能以宮裏為家,敗壞宮裏的名聲和主子的聖望,那可就是連家都不要了,縱然主子能容得下他們,老天也要收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