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龍顏不悅(2 / 2)

四大閣員對視一眼,心裏同時泛起了一絲疑惑:一來皇上向來都是誰的差事就找誰,涇渭分明,即便首輔嚴嵩也不能獨承顧問,一手遮天,很少有同時召見四大閣員的時候;二來位於建極殿後的雲台是一處三楹小殿,與乾清宮僅隔著一道乾清門,曆代皇帝平日裏有什麼要緊的事情,就在此處接見大臣。但當今聖上向來不拘小節,召見閣員都是在自己批閱奏折處理政務的東暖閣,很少如此正式地放在雲台,今日之事頗為蹊蹺啊!

進而,他們都想起了今日早朝皇上悶悶不樂的樣子,心裏又是同時一凜:大概謎底就在此次雲台奏對時揭曉了吧!隻是,皇上龍顏不悅若真是因趙鼎上疏一事而起,問起內閣如何酌處,可該如何回答?

當日看到趙鼎奏疏,四大閣員心裏就都覺得十分為難,真不知道該拿這個屢屢惹是生非的趙鼎怎麼辦才好--

李春芳和馬憲成都是夏黨要員,趙鼎雖因忤逆師意,不為夏言所諒解,今次又公然上疏反對得到夏言首肯的“以改兼賑,兩難自解”的方略,更是不能見容於師門的劣徒行徑,但夏言至今還未將他的門生帖退還給他,也就是還沒有將他逐出門牆,說破天還是一家人,兩位師叔輩的閣老親自出手料理了他,非但有違人情,更讓其他各派看了自家的笑話?

以嚴嵩而論,撇開趙鼎與夏言的師生關係,以及可能引發的夏黨、嚴黨全麵對抗、互相攻訐的嚴重後果不論,趙鼎畢竟是皇上欽點外放、意欲大用之人,風風光光地走馬上任,接任鬆江正堂滿打滿算還不到半月,若是從重懲處,將之貶官或另任他職,皇上的臉往哪裏放?自己既然身為內閣首輔,就不能不為朝廷的威儀和皇上的千秋聖名考慮……

至於徐階,則更是尷尬。一來他既分管吏部,又身兼吏部左堂(左侍郎的別稱),銓選趙鼎外任雖是皇上的意思,但皇上卻沒有發中旨授官,而是他吏部上的本章,他俆閣老、俆侍郎擬的票,趙鼎上任不足旬月即被罷官撤職,吏部有司和他本人都脫不了幹係;二來“為官千裏,造福桑梓”是人之常情,他本是鬆江人氏,趙鼎的奏疏中字字句句緊扣著鬆江一府數縣災民生計困頓隻苦,他若是否決趙鼎的奏議,就難免要落下個“刻薄鄉裏”的罵名;同意趙鼎的奏議,豈不是與內閣乃至皇上作對?到時候,皇上隻需責問一句“當初內閣集議時,怎不見你說話?”,他就該上疏請辭了……

四大閣員一邊忐忑不安地想著自己的心思,一邊跟著內侍匆匆進宮,六月的天本已開始炎熱起來,今日偏又是個大晴天,豔陽當頭高照,穿著厚厚的朝服的四大閣員很快就走得汗流浹背。

不一刻就到了雲台,隻見朱厚熜仍穿著朝服,坐在禦座上,禦座下不但站著禦前辦公廳兩位協辦高拱和嚴世蕃,還有皇上的大伴、乾清宮管事牌子呂芳和司禮監掌印太監陳洪、首席秉筆黃錦。此刻再加上匆匆而來的內閣四位輔臣,大明朝或明或暗的主要決策者算是齊聚於這座位於建極殿後的小殿裏了。

嚴嵩心中驚詫不已,但也不敢多想,率先跪下,李春芳、徐階和馬憲成也趕緊跟著跪地恭請聖安。

朱厚熜意興闌珊地擺擺手,命人賜坐,說:“朕今日把你們召到這裏來,不是要跟你們議論朝局。”

眾人心中更是疑惑又感到莫名其妙:不為議論朝局,皇上為何要把內閣、司禮監和時下被人暗中稱為“小內閣”的禦前辦公廳諸位要員齊聚於此?

故意拋出了個謎題之後,朱厚熜環視一圈,才緩緩地說:“朕隻想說一個話題:父子。”

在場九個人都是心思玲瓏剔透之人,聞言無不一震,有的人立刻就想到了莊敬太子的病;嚴嵩、嚴世蕃父子二人卻都想到了自己;而三位太監,陳洪和黃錦都是呂芳的幹兒子,就都以為皇上在影射自己,今日心裏也不象平時那樣有底了。所有的人頭上臉上的汗,比剛才在毒日頭底下趕路時出得還要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