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應急之策(2 / 2)

“府裏的存銀,不是朝廷的賦稅,就是官吏的俸祿,就算有這筆銀子,也不能動用。這些糧食,就算是我個人向他們賒購的,銀子也由我個人來出。”

田有祿又怔住了:“府尊,你……你的意思是你自家賒購一萬石糧來賑濟災民?”

趙鼎歎道:“眼下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田有祿既被趙鼎這樣仗義疏財所感動,又替他覺得不值,就婉轉說道:“府尊,下官知道你出身蘇中世家,身家巨萬,可也沒有必要以你自家私財賑濟十萬災民啊。下官說句喪氣話,以你一家之力,縱然有座金山,也經不起十萬張嘴這樣折騰……”

趙鼎能聽出他話中的關切,說:“你放心吧!再難也就是這半個月,邸報上說,聖駕已經離京半月有餘,大概再有半個月,龍舟船隊也就該抵達南京了。到了那個時候,哪怕隻是為了裝裝樣子,他們也得繼續給我們鬆江調糧。隻要熬過了七月份,錯過了趕插木棉和桑苗的農時,他們就不會再逼著我們改稻為桑,眼睜睜地看著我們鬆江府幾十萬百姓誤了一年的農時,沒了生計!”

說到這裏,他冷笑一聲:“百姓沒有飯吃,活不下去,就要鬧事。如果隻是為了多產幾十萬匹絲綢棉帛,就讓我鬆江府出了幾十萬反民,我趙鼎的一顆人頭隻怕交代不下來。這個輕重,無論是夏閣老,還是劉撫台,不會掂量不出來!“

田有祿嚇了一大跳,立刻想起了自己的這位年輕的頂頭上司當年可是連龍鱗都敢批的,他自家不要命,也別帶累著旁人跟著吃掛落!於是,他也顧不得再講究尊卑禮數,說:“府尊,下官還是要多嘴說上一句:當初你提出不施行省裏‘以改兼賑’的方略和議案之時,下官就曾說過,這是對抗省裏,是要擔罪的。如今省裏又以不調糧相要挾,決心不可謂不大,若是我們再頂著不辦,到時候,一個‘抵製國策’的罪名,不是我們能擔得起的……”

趙鼎冷哼一聲:“那就任由那些豪強大戶、不法商人趁著水災壓低田價,把百姓的田都賤買了去?徐家已經放出話來,八石一畝,最多十石一畝,難道我們就眼睜睜地看著他們這麼做?”

“府尊!”田有祿氣急敗壞地說:“您老是京裏下來的,該當比下官更清楚朝廷推行改稻為桑的決心,上麵有皇上,內閣有俆閣老,省裏有夏閣老和劉撫台,單靠我們去頂,是頂不住的……”

趙鼎換了一副懇切的語氣,說:“我會一個人去頂,實在頂不住,也會把所有的罪責都擔下來,不要你和我一起去頂,也不要你擔什麼幹係。隻是你在鬆江為官多年,跟那些豪紳、糧商很熟,出麵借貸或賒購糧食的事情還請你助我一臂之力。這件事情,既不幹犯朝廷律令,做成了還是一件天大的功德,任誰也不能說你的不是,我縱然有天大的罪,也連累不了你。”

聽趙鼎把話說的這麼透徹,語氣也是十分誠懇,不禁令田有祿十分羞愧,囁嚅著說:“下官……下官不是怕擔幹係,隻是……隻是府尊大好的前程,若是折在這小小的鬆江,十分不值……”

趙鼎故作輕鬆地一笑:“你不必為我擔心。我大明乾坤朗朗,日月昭昭,天理國法俱在,皇上更是千古難覓的明君聖主,斷不會任由那些豪強大戶、不法商人斷絕了百姓的生計!”

田有祿聽趙鼎說的那麼自信,加之又知道這位年輕的頂頭上司是皇上欽點外放鬆江任知府的,不由得犯了糊塗,竟以為趙鼎不是奉有皇上的密旨,就一定是有比什麼“徐閣老”、“夏閣老和劉撫台”更粗的通天之線,便說:“府尊大人這麼說,下官還有什麼好說的?下官這就去找那些糧商賒購糧食。不過,下官也聞說聖駕雖已啟程半月,但因漕河水豐,龍舟船隊走得很慢,半月之後且不一定能到得了南都。為確保我們鬆江不致餓死一位百姓,還得再想幾條應急之策。依下官之愚見,如今我們一是要趕緊頒布告示,嚴令糧商向官府借貸一萬石糧食,以半月為期,半月之後仍不願借糧的以囤積居奇問罪;二是將災民發賑口糧拉平為每人每天四兩,細水長流,還可多挨上幾日十日,或許就能挨到聖駕抵達南京了……”

說到這裏,他見趙鼎臉上露出了不以為然的神色,忙說:“下官知道這兩條應急之策不免有違朝廷律法規製,更有可能授人以柄,但正所謂事急從權,府尊可把前後始末今日就上疏朝廷,也給京裏的知交去信,讓朝廷知道我們鬆江這麼做都是被他們逼出來的,日後縱然朝廷怪罪下來,也可跟他們有個說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