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桀驁知府(2 / 2)

“不錯。此事是下官定的,由鬆江知府衙門下公文給各縣施行,與各縣屬官並無幹係。”

其實,高拱問的這麼仔細,心中也是存了一點惜才之念,認為趙鼎生性迂直,書呆子氣十足,又久在翰林院那樣的清望衙門當官,不諳地方政務,外放鬆江知府才一兩個月,被底下的那些刁官惡役蒙蔽了,這才幹出克扣災民賑濟口糧之事。讓內室裏的皇上親耳聽到實情,日後他想援救趙鼎也有開口的餘地。卻不曾想,趙鼎不但坦然承認,而且大包大攬,將一切罪責都攬在自己的身上,既是失望,更為激憤,不禁抬高了聲調:“每天四兩米,你趙大人夠嗎?”

“當然不夠。”

“明知不夠,為何還要這麼做?”高拱憤然站了起來:“莫非你趙鼎不知道,賑糧是災民的救命糧,用的都是皇糧,若有一顆一粒吃不到災民的嘴裏,就是褻瀆浩蕩天恩!你趙鼎,還有你鬆江府上下幾十位職官好大的膽子,竟敢克扣了一半!鬆江百姓遭受天災水患,已是慘不忍言,再遇到你等貪官墨吏敲骨吸髓,焉有活路?你趙鼎也是自幼飽讀詩書,受聖賢誨教之人,即便不講國法,難道連天理良心也不講了嗎?”

被高拱這樣義正辭嚴地當麵指責,趙鼎卻仍是麵色如常,不但不回駁或辯白一句,反而微微閉上了眼睛,擺出一副任憑高拱斥罵的樣子。

褻瀆浩蕩天恩、幹犯國法律令,竟還是如此無禮,簡直比那些滑奸巨寇還要喪心病狂!張居正眼中流露出驚詫的神情,楊尚賢、高振東和謝宇翔三人已經憤然站了起來,隻要內室裏的皇上一聲令下,他們立時就要將這個膽大包天的趙鼎擒下。

就在這個時候,官驛外麵響起了一陣騷動,有人吃痛叫了起來,卻又亢聲說:“我是鬆江府的職官,我要見高大人!”

不用說,一定是哪位鬆江府的官員冒冒失失闖進官驛,不待通報就愣往裏闖,被外麵守衛的鎮撫司校尉拿下了。

趙鼎眼睛驟然睜開了,盯著高拱,不說話。

高拱也很為難,目視身旁的楊尚賢。楊尚賢略一猶豫,衝著外麵喊道:“讓他進來。”

兩名鎮撫司校尉提溜著一位二十來歲、身穿藍色官服的官員走了進來,一個人捏著那位官員的左腕往右肩上掰,一個人捏著他的右腕往右頸後掰,兩隻手腕在由頸肩背部越靠越緊,骨節的哢哢聲都能聽見,那位官員疼的滿臉漲血,兩隻眼珠就象要從眼眶中鼓出來。興許是聽他一再嚷嚷,鎮撫司的校尉們擔心驚了聖駕,索性就用出了這樣專業的手段,讓他吃痛喊不出聲來。

趙鼎眼中閃出一絲憤怒的光芒,憤然起身,瞪著高拱,怒氣衝衝地說:“高大人,此人是我大明官員,朝廷尚未革除他的官職,按照大明律例,凡吏部委任的現任官,無有通敵失城貪賄情狀,本省巡撫、按院亦隻有參奏之權,沒有羈押之權。你既非特命巡視鬆江政務欽使,也非本省巡撫、按院,無權在我鬆江府拿人,更無權羈押本府職官。即便有權羈押,朝廷尚未審訊定案之前,也隻是革員,依律不能用刑,請以《大明律》待他!”

趙鼎並不知道皇上已經微服駕臨了鬆江,這些鎮撫司校尉是要保護聖駕,還以為是朝廷派給高拱的護衛,將怨氣都發泄在了他的頭上,字字句句都逼問他,令高拱有口難辯,隻好又把目光投向了楊尚賢。

楊尚賢擺擺手:“放開他。”

接著,他又對趙鼎冷笑一聲:“告訴你,不抓他不是因為我們無權羈押,別說是他這個小小的七品官,就算是你這個四品的知府,就憑你們克扣皇糧、侵奪災民口食,我們現在就可以將你檻送京師!”

趙鼎嘴角又露出嘲諷的笑容,也不張嘴辯駁;那位剛剛被放開的青年官員卻憤然開口了:“這位上差,你怎麼知道是皇糧?那是--”

“潤蓮!”趙鼎厲聲叫了一聲,打斷了他的話。

那位官員悻悻然地閉上了嘴,卻仍是一副激憤難平的神色,一邊倒吸著冷氣,揉著自己險些被折斷的胳膊;一邊睥睨著對麵那些京城裏來的天子近臣。

無論是高拱、張居正,還是鎮撫司的三位太保,都是一愣:官府粥廠賑災的糧不是皇糧,難道還是從你家裏捐出來的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