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惱羞成怒(2 / 2)

劉清渠的臉色發白了,終於明白眼前這位小小的七品推官也知道了內情,心中無比驚懼,卻仍強提著一口氣,重重地一掌拍在大案上,厲聲喝道:“王用汲!無端捏造,誣陷上司,你知道《大明律》是怎麼定罪的嗎?”

王用汲原本還敬重劉清渠是國朝有名的理學名宿,此刻被他這樣指鹿為馬、顛倒黑白激起了心中的怒氣;更從他不停顫抖的手指看出,他這樣虛張聲勢隻不過是為了掩飾內心的怯懦和惶恐而已,足見此人枉負一代大儒之名,骨子裏功名心卻比誰都重,也比誰都怕死!

於是,王用汲輕蔑地一笑:“卑職一個小小的七品推官,怎敢誣陷中丞大人?調糧領糧糧道衙門都有單子,也有我鬆江知府衙門官員的簽字,省裏給我們調沒調糧,何時調來,朝廷一查便知,難道是卑職能捏造得了的嗎?趙府台為何要毀家紓難,拿自己的錢糧替朝廷發賑;我們鬆江各級官員為何要冒著身死族滅之險降低災民賑糧標準,上貽君父之天恩,下害百姓於饑寒,卑職今天無法請教中丞,到時候總會有人來請教中丞。天聽若雷,神目如電,朝廷追究起來,總有真相大白的一天!王命旗牌當然可以殺我王用汲,但最終也饒不了那些把我們鬆江各級官員逼上這條絕路的元凶巨惡!”

劉清渠和馬寧遠都被王用汲這樣義正辭嚴、毫不留情的話給震懾住了,一時不知該如何反駁,隻得僵在那裏,官船上如死一般沉寂。

他們的這一番爭吵聲量越來越高,岸上那位鎮撫司校尉聽得一清二楚,對他來說,這些地方官員狗咬狗算不了什麼,但皇上剛才被鬆江府減半發賑一事氣得連飯都吃不下去,此刻已經暮色深重,想必腹內早已饑餓難當,卻仍在官驛之中等著王用汲回去一同用飯,哪裏容得下他們繼續在這裏扯淡!想到這裏,他立刻飛身一躍,躍過守衛跳板的兵士頭頂,落到了官船之上。

幾丈寬的跳板一躍而過,令那些兵士都不禁驚呼一聲,劉清渠、馬寧遠和王用汲三人都愣住了。

兵士們回過神來,趕緊持刀挺槍衝了上來,將那名鎮撫司的校尉團團圍住,帶隊的隊官轉身向劉清渠和馬寧遠躬身抱拳:“大人,可否令卑職將此人拿下?”

那些押糧的官兵都以為此人是鬆江知府衙門的差役,身份卑微,不值一提,隻要劉中丞或馬大人一聲令下,他們就可以將此人力斃當場。

劉清渠終於有些清醒了,大聲喝道:“幹什麼?你要幹什麼?”

那名鎮撫司校尉沒有理他,衝王用汲一抱拳:“王大人,高大人還在官驛中等著你,你是不是趕緊簽字回去複命?”

王用汲這才回想起來,臨來之前,皇上曾親口說過讓自己早去早回,要賜給自己陪聖駕一同用膳的天大榮幸,忙衝劉清渠深深一揖在地:“中丞大人,諸位欽差還在官驛等著卑職,可否容卑職簽字領糧,給欽差複命之後再來領訓?”

從來人的身手上看,斷非尋常之輩,劉清渠又知道隨同高拱南下的還有鎮撫司的幾位太保,想必此人就是那些太保爺的手下,是“見官大三級”的鎮撫司校尉,但他氣得臉都白了,心中更湧動著無盡的悲涼:雖說欽差奉有聖旨,如天子親臨,畢竟跟鬆江府的官員沒有差事授派,無論是趙鼎,還是眼前這個小小的七品推官王用汲,卻把欽差看得比自己這個一省巡撫還要重,眼巴巴地趕去逢迎他,對自己卻如此冷淡。不用說,一定是因為高拱如今是天子近臣,在皇上麵前很能說得上話,看來自己是老了,在大明官場已是昨日黃花,不如高拱那樣風頭正勁的後生小輩了。這個王用汲也還罷了,趙鼎卻是自己當年主持應天府鄉試時取中的頭名解元,是打斷胳膊還連著筋的師生,竟也如此趨炎附勢,真是人心似水,薄情如紙啊……

盡管已是心灰意冷,但是二品大員、巡撫一方的威勢還在,劉清渠冷哼一聲:“好好好,那位欽差高大人那邊,總得給我一個說法。”

聽到劉清渠把矛頭指向了手握聖旨、口吐天憲的欽差,而且還當著鎮撫司的上差的麵,馬寧遠大為驚恐,趕緊湊了過來,低聲說:“中丞大人,高肅卿是夏閣老的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