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窮奢極欲(2 / 2)

“哈哈哈,”徐陟中了圈套,得意地笑了起來:“請高大人恕學生放肆敢言。這魁龍珠,即便是皇上,大概也沒有嚐過。一則魁龍珠是用三種茶摻合而成,不在貢品之列;二來好茶配好水,這是千古不移之定理,沒有好水,縱然有好茶,也沒有這麼中正醇和的味道啊!”

朱厚熜越發覺得他狂傲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竟拿自己跟天子比擬,卻仍是不動聲色地說:“願聞其詳。”

徐陟說:“凡我中國之大,好泉好水卻多半出自江南,什麼茶配什麼水,也是大有講究。比如說,峨眉山雪芽茶,得用樂山三江口的水沏泡,味道方能醇正。太湖洞庭山上的春筍,用無錫惠山泉來衝沏,就別有一番妙味。至於這魁龍珠茶,最服的泉水是南京靈穀寺的琵琶泉。這琵琶泉流自我大明太祖高皇帝孝陵院牆內,沾了天家的靈氣,特別甘甜清冽。此外,琵琶泉又名八功德水,顧名思義,有八種功德,一清、二冷、三香、四柔、五甘、六淨、七不噎、八除病。我方才說的那些老茶客,倒有一大半是應天府南京城裏的豪門富貴人家,為何如此,近水樓台先得月而已。”

還能除病?朱厚熜心裏一哂:聽你這麼忽悠,那泉水不就成了神水了!嘴裏說道:“既然琵琶泉產自南京,徐員外這茶用的水就未必是琵琶泉了?”

“非也非也。”徐陟搖頭晃腦地說:“若是尋常客人,或許連魁龍珠茶也不必上了。但高大人大駕光降,鄙宅蓬蓽生輝,怎能用尋常之水怠慢貴客?衝茶的水正是靈穀寺的琵琶泉,每隔半月一月,學生就命人去南京汲它幾大缶來,專門用來款待象高大人這樣的貴客。”

朱厚熜大為震驚:古人雲,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天家皇室這麼幹也就罷了,你一個土財主也敢這麼幹,肯定是錢多得燒得慌!既然錢這麼多,卻還要拚命壓低田價,想賤買災民的田,你不算是為富不仁,老祖宗就沒有必要發明這個詞了!

說起來,他力排眾議要親自來徐府會一會徐家的人,隻不過是聽鬆江織造局的監正李玄說鬆江府有一大半的棉業是徐家的人在做,他想親眼看一看他們到底是什麼貨色,再決定下一步是嚴厲打擊,還是批評教育。他如此慎重,一來是顧及徐階這個宰輔之臣的顏麵;二來也是不想傷害脆弱的民族資本主義萌芽。但見到徐家這樣窮奢極欲,吃茶的水都是專門從南京運來的,平日家居生活的奢華可想而知,這樣的官僚大地主階層,即便能在客觀上推動商品經濟的發展和資本主義萌芽,卻要迫使千千萬萬的老百姓付出怎樣慘重的代價,日後勢必還要發展到“羊吃人”的地步,這樣的先進生產力不要也罷!

不過,他還是不動聲色地說:“能嚐到俆員外這樣的好茶,高某此次南來,也不虛此行了。”

徐陟終於謙虛了一句:“言重,言重了。各位欽差大人請用茶。這魁龍珠茶產得少,給各位大人各準備了一斤。區區薄禮,實在不成敬意,萬望各位欽差大人哂納。”

還不等眾人客氣辭謝,他又說道:“敢問高大人,此次南來所為者何?

朱厚熜立刻警覺了起來,淡淡地說:“皇上要駕幸南都拜謁祖陵,命我等先期南下,四下裏走走,看看。”

“皇上聖明啊!”徐陟說:“值此鬆江百姓身受天災水患、貪官苛政雙重之苦、幾不可活之際,派來了諸位欽差大人,鬆江百姓、十萬災民皆有救了!”

“哦?”朱厚熜說:“徐員外這話怎麼講?”

徐陟又把手掌一拍:“來人,把東西給欽差大人呈上來。”

一位仆人端著托盤走了上來,裏麵放著一隻粗瓷大碗,上麵有幾絲驚紋、幾個豁口,裏麵盛放著清湯寡水的薄粥。大碗的旁邊,還放著幾頁字紙,抄的是鬆江知府衙門要求糧商限期將糧食借貸給官府的告示。

朱厚熜一看就明白了,卻還是假裝糊塗,指著那隻粗瓷大碗說:“俆員外,這是什麼?”

徐陟說:“高大人,這是我鬆江知府衙門給災民施的粥!”

昨日自己不察實情,大鬧粥廠,勢必在全城傳得沸沸揚揚,徐陟大概也知道了,所以才會火上澆油吧!朱厚熜明知故問:“既然是官府衙門給災民施的粥,為何要讓高某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