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許子韶怒氣衝衝離去的背影,齊漢生越發地冷笑起來:“二品尚書的公子,威勢竟然比二品尚書本人都大,真令本府大開眼界啊!”
鄭傳恩聽出了齊漢生話語之中的怒氣,忙出麵打圓場說:“府台大人不必跟這黃口稚子一般見識。對他的行止做派,司空(刑部尚書的別稱)許大人也是頭疼不已,屢次要將他帶到京城,卻被他家太夫人所阻,許大人又是個大孝子,輕易也不敢忤逆太夫人的意思……”
齊漢生餘怒未消,冷冷地說:“這是許大人的家事,本府不想知道。”
自己出麵打圓場,竟還要遭他搶白,鄭傳恩也有些生氣了:“那我們就說正事。當初是你齊府台齊大人要我們拿出自家的糧食來買田,替朝廷賑濟災民。我們各家把糧食都準備好了,如今那些刁民卻又不肯把田買給我們,知府衙門和你齊大人難道就不過問?”
齊漢生冷笑著說:“你們幾家當初議定田價時,可曾想到要知府衙門和本官過問?”
鄭傳恩被噎住了,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另一位鄉紳把話接了過來,說:“我們知道府台大人是在責怪我們議定田價之時,不曾知會府台大人一聲。不過,府台大人,有道是千年田,八百主,隻有不變的田地,沒有不變的主人。這買田賣田是買主和賣主之間的事情,田價似乎不必官府過問。老朽當年無論是在陝西旬陽任知縣,還是在湖廣郴州任知府、兵備副使,可都沒有幹預過民間田地買賣之事……”
齊漢生畢竟是探花,有過人的才情和機心,立刻抓住了他話語之中的漏洞:“李先生說的不錯,買田賣田是買主和賣主之間的事情,田價不該官府過問。那麼,那些災民願不願把田賣給你們,無論是蘇州知府衙門還是本府,似乎也都可以不必過問。”
“可是……”那位被齊漢生稱為“李先生”的退職官員說:“官府若是不過問,那些刁民就不肯把田賣給我們,我們也就不能為朝廷推行國策盡一份心力了。”
“大災之年,百姓急需糧食救荒活命,倘若是公價買賣,他們怎麼就不肯賣田給你們?”齊漢生嘴角露出了一絲嘲諷的微笑:“諸位先生要為朝廷推行國策盡一份心力,為什麼非要盯著那些受災縣份和災民的田地?蘇州好幾個縣都沒有遭災,為什麼不去那裏買?比如說你李先生家在昆山,家業田產也多在昆山,為什麼要跑到常熟去買田?”
正如那位“李先生”方才所言,他退職之前曾任湖廣兵備副使,是個三品的官階,也比齊漢生的眼下的職位要高,聽他指名道姓地嘲諷自己,心中十分不快,冷哼一聲說:“那些沒有受災的縣份要五六十石一畝,誰會去買?”
“改種桑棉,每畝收益本就比稻田產糧要高,五十石一畝怎麼就不肯買?非要二十石一畝去賤買災民的田?”
“什麼賤買?!”那位“李先生”脹紅了臉,嚷嚷著說:“鬆江那邊的大戶,隻肯出八石一畝,最多十石一畝,那才是賤買!我們身為一方士紳,又都曾做過朝廷命官,拿出自家的糧食來買田,一是造福桑梓,解民困頓;二來也是同體國難、為國分憂,怎麼就成了賤買災民的田了?”
“李老爺說的不錯。”另一位鄉紳沉著臉說:“當初府台大人親臨寒舍,招我們到府中議事,提出了‘以改兼賑,兩難自解’的方略,動員我們拿出自家的糧食來買田改種桑棉,還說這麼做既推行了國策,又賑濟了災民,國計民生兼而兩全。如此高明的謀略,令我等好生佩服,趕緊籌措錢糧,願以綿薄之力上解國憂、下舒民困。如今言猶在耳,餘音繞梁,怎麼府台大人自己卻改了主意?”
聽他這麼說之後,齊漢生臉上嘲諷的笑容凝固了,神情也驟然黯淡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