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潛位窺伺(2 / 2)

楊金水心中暗讚一聲:原來,這位齊府台今日出府暗訪,其實不隻是為了說服那些百姓出頭告狀,還給那些鄉宦士紳埋下了一個陷阱,等著他們上鉤!果然不愧是探花,心思慎密,難怪主子要寬恕他的罪責,留下他來對付那些為富不仁的鄉宦士紳!

不過,他即便有心答應齊漢生的要求,卻又考慮到聖駕今夜要下榻織造局,不管是隨行護駕的那些鎮撫司校尉,還是蘇州織造局的差役,都要留下來護衛聖駕,責任何其之大,哪裏還能抽出去人手保護那幾戶尋常百姓?

“不是咱家不想幫你。這是你們蘇州知府衙門的事情,咱家可不敢越俎代庖啊!”楊金水假裝為難地苦笑一聲,推辭說道:“齊府台有所不知,嘉靖二十四年,呂公公出任平叛軍監軍,皇上便下過聖諭,告誡我們這些宮裏的人,出京隻帶耳朵和眼睛,不能對地方衙門的差事指手畫腳,更不得隨意幹預地方政務。咱家把那些罪狀告知你齊府台,已是違了皇上的聖諭。還要讓我織造局的人去拿人,這可觸犯了宮裏的天條了,咱家可擔罪不起啊!”

“楊公公,下官也知道不該勞動宮裏的上差,但這麼做,實在是沒有法子……”齊漢生說:“許、鄭兩家盤踞蘇州多年,與官吏多有勾連,那些苦主奇冤多年不得昭雪便是明證。下官若是調用府裏的差役,等若是在給他們通風報信,不但萬難拿到他們虐民罪證,隻怕那些苦主還會慘遭他們的毒手。”

楊金水敷衍他說:“齊府台過慮了。朗朗乾坤,天日昭昭,蘇州也是我大明的蘇州,堂堂一府治所,有官有法,他們豈敢那樣猖獗?”

齊漢生沉痛地說:“楊公公有所不知,蘇州鄉宦士紳之猖獗,斷然出乎常人常理想象,實在令人聞之不勝駭然之至!昨夜得楊公公指點之後,下官便調來往年的案卷細細查看。查知嘉靖二十七年,蘇州城中曾發生過一起命案,有位名叫劉華文的秀才,其女劉月娥聘於府學生員李正澤為妻,尚未過門,一次郊外踏青之時被許子韶看中,強搶入府,欲加**。劉月娥抵死不從,觸柱而死,屍體被拋於城外荒野。劉華文連同李正澤憤然投狀於蘇州府衙,控狀上分明寫著許子韶強搶劉月娥時,有劉家丫環在場,還有不少街坊鄰裏親眼目睹,時任蘇州知府的王恩茂卻以並無旁證為由,拒不受理,將劉李二人亂棍打出府衙,劉月娥之死也以遭遇強盜,**不從自殺身故而草草結案。其後不久,劉華文和李正澤兩人便沒了蹤跡,一說是被逼走他鄉,但下官以為,十之**是許家唆使惡仆或買通強梁,將兩人暗害。劉華文的老妻因女死夫亡,諸般慘禍接踵而至,竟致瘋癲;李正澤的寡母也因之染屙而不救。兩戶詩禮之門,接連家破人亡,至今沉冤未雪,凶犯卻仍逍遙法外。前車之鑒,下官萬不敢視百姓性命為兒戲!”

略微停頓了一下,齊漢生接著說道:“楊公公,下官已草具一疏,向朝廷請罪。即便皇上天恩浩蕩,容留下官性命,下官也斷無顏麵苟活世間,已備下了鴆酒,一俟朝廷新委知府到任,便仰藥自盡,以盡臣節。惟是蘇州百姓多年深受那些鄉宦士紳淩虐,民生之苦,已是苦不堪言,更不能因下官之故便慘遭殺身之禍。楊公公素懷仁者愛人之心,還請施以援手,幫助下官保護那些苦主。至於此事始末,下官亦會在奏疏中將詳情奏陳皇上,以皇上之天聰睿智,斷不致因此怪罪楊公公及織造局有幹政之嫌。”

聽到齊漢生說得如此悲痛懇切,楊金水不禁怔了一怔,隨即歎道:“想不到蘇州那些鄉宦士紳驕縱不法竟一至於斯!不過,齊府台也不必自責過甚,蘇州之事到底是誰的罪過,朝野自有公論,皇上更是睿智天縱,斷不會聽信旁人的一麵之辭。隻是……”

“隻是什麼?怕擔幹係,還是怕得罪那些鄉宦士紳?”內室傳來一個似曾相識的聲音,打斷了楊金水的話。

楊金水和馮保兩人趕緊跪了下來。齊漢生還在詫異之中,就見“呼啦啦”一下子從內室走出一大群人,領頭的那人,不是大明王朝嘉靖皇帝朱厚熜,更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