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蕙芳苑這邊,朱厚熜將那位蘇州名妓匆匆打發走了之後,越想越覺得好笑--自己不過是想體驗一下明朝市井百姓生活,吸一點人間煙火之氣,卻不曾想竟被幾位天子近臣揣摩錯了聖意,以為自己犯了“寡人之疾”,竟給安排了這樣的“餘興節目”,幸好自己把持的住。此刻,守在門外的楊尚賢和謝宇翔兩人,大概心裏都在打鼓吧……
想起了楊尚賢和謝宇翔兩人,他立刻又想起了一起來的張居正,自己剛才還口口聲聲用“吾未見好德如好色者也”這樣的話來打趣幾位天子近臣,若是被張居正知道自己身為九五之尊,居然還在這種風月場所接受異性按摩,苦心孤詣打造的千古明君的光輝形象,也就毀於一旦了……
想到這裏,他澡也不敢再泡了,匆匆穿好了衣服,走了出來。
果然,楊尚賢和謝宇翔兩人以為那位蘇州名妓難入皇上法眼,心中萬分忐忑,直挺挺地跪在門口,低垂著頭,不敢看陰沉著臉走出來的皇上。
朱厚熜低聲嗬斥道:“跪在這裏做什麼?不怕店老板看見犯疑?”
謝宇翔不敢應聲,楊尚賢大著膽子說:“回老爺,小的們做錯事了……”
朱厚熜打斷了他的話:“張太嶽知道嗎?”
“回老爺,不知道。”
“那還不快起來!”朱厚熜說:“本想舒舒服服地泡個澡,誰讓你們自作主張搞那些名堂?”
楊尚賢和謝宇翔兩人趕緊又要跪下請罪,朱厚熜擺擺手說:“罷了,這件事到這裏就打止,以後再敢自作聰明,我定不饒你們!”
皇上興致勃勃來泡澡,卻隻待了不到一會功夫就出來了,令張居正大為詫異,但皇上既然說了自己是“乘興而來,興盡而歸”,而且也並無遊龍戲鳳的違禮之事,他也不好再妄測聖意。
一夥外省來的冤大頭花了大價錢包下了整家園子,卻又匆匆要走,店主人也心裏納悶,一邊打躬作揖,一邊走了過來。朱厚熜擔心他說出“本店小姐伺候不周,請多多包涵”之類的話,趕緊搶先問道:“店家,我們急著要去看放河燈,不知哪裏合適?”
店主人頓時鬆了口氣,滿臉堆笑地說:“老爺問小的算是問對人了,小的在這揚州城裏住了大半輩子,哪裏的好去處都曉得。要說這看河燈最好的去處啊,自然是小東門。站在城樓上,八裏小秦淮、滿河花燈,都能盡收眼底……”
店主人的話勾起了朱厚熜的興致,追問道:“城樓上不是都有兵士把守嗎?能讓人隨便上?”
“老爺有所不知,揚州城裏的府尊老爺們一向體察民情,每到盂蘭節這一天,既封渡,又不禁夜,還特許百姓登上城樓賞燈。”
朱厚熜笑著說:“嗬嗬,你們揚州的父母官還挺有人情味啊!承蒙指教,我們這就到小東門賞燈去。”
君臣一行人出了蕙芳苑,優哉遊哉地來到揚州城的小東門。卻不曾想,那裏並不是象蕙芳苑的店主人所說的那樣,開放城樓準許百姓登高賞景,而是早早就被兩家大的鹽商包了下來,帶著家眷姬妾宴飲歡笑。守城的兵士宛如鹽商家丁一般,照樣對前來的百姓吆五喝六,不許靠近。
楊尚賢見皇上不免又覺得有些掃興,忙湊過來,低聲問:“老爺,可要小的去讓他們給讓出地方?”
朱厚熜把眼一瞪:“又自作聰明了!不要說你是欽差,亮出你鎮撫司的招牌,別說是讓他們給讓出地方,靜街封城都不在話下。可是,大過節的,你把人趕走,霸占城樓賞燈,傳出去什麼影響?”
謝宇翔低聲嘟囔著:“我看,八成那些人是花銀子買通官府,才能把酒席都擺在了城樓上……”
剛才蕙芳苑的事情辦成那樣,他心裏還在發怵,當然不敢再觸皇上的黴頭,說話也不敢對著朱厚熜,倒叫旁邊一位同樣被兵士擋在城樓下的小財主模樣的人聽了去,接過了話茬:“這位小哥說的不錯。官家的城門樓子,要擺酒當然是要使銀子的。不過呢,往年在這個城門樓子上擺酒,也不過花個千把兩銀子,打點打點巡檢(官名,從九品)和守城的兵丁差爺也就是了。再說了,那些做鹽業生意的大員外,家裏都在小秦淮兩岸置辦有河房,也不必要登上城樓才能賞燈玩節。可是今年,高老板和何老板都搶著要那塊正對著小秦淮的地方,都在知府衙門那邊花了大價錢。府尊王老爺也不好偏向哪一家,就做主讓他們把酒席擺在了一處。等著瞧吧,過會兒一準還有好戲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