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深謀遠慮(1 / 2)

盡管皇上提出的什麼“累進稅製”、“貧富差距”、“社會穩定”等等的新鮮名詞,令在場諸人都覺得十分拗口且匪夷所思,但其中的意思他們還是都聽明白了,心裏不禁泛起了深深的憂慮:皇上這麼做,無疑是在劫富濟貧,對整個江南的官紳豪強之家造成的沉重打擊可想而知。會否由此引發什麼亂子也未盡可知,隻怕江南從此多事矣!

但是,皇上已經把話說到這個份上,想必一是對豪強兼並已忍無可忍;二是仍對當年外寇強敵壓境、圍困京師的嚴峻時刻,江南數省卻要謀逆倡亂,陷大明江山社稷幾近不救之地的往事耿耿於懷。因此,眾人即便心有餘悸,憂慮重重,卻也不敢公然忤逆聖意,提出反對意見來觸皇上的黴頭。至於五軍都督府大都督、禁軍司令張茂,皇上言語之中對自己的信任和器重使他無比感動,當即奮然站起,揚起胳膊,大聲說:“請皇上放心,有我張茂在世一天,誰敢犯上作亂,老軍一定砸爛他的狗頭!”

朱厚熜環視其他五位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心裏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的文臣,輕鬆地一笑:“朕就知道,有你這老黃忠在,沒有誰能把我大明的天翻過去。何況,夏閣老已經未雨綢繆,上呈密揭奏請將東海艦隊調回寧海台駐防。軍製改革之後,江南諸省駐軍數量大為減少,朕身邊既有三千禦林軍隨扈左右,還有禁軍一個師上萬人走陸路沿途護駕,若是再把戚元敬他們調回來,勢必能震懾群醜不敢輕舉妄動,朕一點也不擔心。”

原來,接到夏言的密疏之後,朱厚熜對此也十分擔心,囑咐呂芳密令南直隸錦衣衛加緊搜集江南各地社情民情並加強對文武官員監控,龍舟船隊也在揚州多停了兩天。但是,八百裏加急送來的密報,各地無不是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南京文武百官忙著接駕,並沒有什麼人要扯旗造反的現象。這就讓他對夏言的奏議更是百思不得其解了。因此才改變主意,將夏言召到儀征接駕,當麵垂詢。此刻就由著話題的牽引,把這件事情提了出來。

他這麼一提不要緊,尚不知此事的嚴嵩、馬憲成、高拱、張居正四人心中都是一凜:這麼說,夏言已經料到皇上要這麼做,更料到會因此生變了?他是奉旨坐鎮江南的內閣資政,竟會如此緊張,要上呈密揭調軍南下,難道說,江南已然民情不穩,暗流湧動了?

他們尚在驚懼不安之中,夏言卻尷尬地站了起來:“啟奏皇上,老臣奏請將東海艦隊調回寧海台駐防,實非為著以防江南發生民變,而是另有原因……”

原來不是為了這個!朱厚熜不禁一怔,追問道:“什麼原因?”

夏言猶豫著說:“老臣區區一病廢之人,辱蒙聖恩,再度榮膺要職、位列朝班,縱然鞠躬盡瘁,亦難回報君父浩蕩天恩於萬一。是故受命以來,夙夜難安,深恐有絲毫怠廢臣職之處……”

夏言沒有急著回答自己的問題,而是先來了這麼一番表白,讓急於知道原因的朱厚熜好不心焦,但他也知道,以夏言的性情,原不會這麼小心翼翼地繞著圈子說話,不過是因為有嚴嵩在場而已。既是為了保全夏言的顏麵;更是因為對於自己身為君父卻弄權於臣子的非君之舉感到愧疚,他耐著性子沒有打斷夏言的話,讓他趕緊揭曉謎底,釋去心中的疑團。

好在夏言也知道,眼前這位皇上最討厭繁文縟節,無論臨朝聽政,還是造膝密陳,都隻許臣子明白回話,不許拐彎抹角。三兩句的表白說完之後,立刻轉入正題:“皇上奮萬世之雄心,開大明中興之偉業,以移山心力廢弛海禁之法,廣辟海市,我大明絲綢、瓷器、茶葉之物得以遠銷海外諸多藩國,每年為朝廷換回白銀高達數百萬兩之多,是為當今之世朝廷一大財源。老臣受命撫定江南,便一直關注海市貨殖,不意發現,自今年三月份以來,便無佛朗機人前來我大明貨殖。起初老臣以為隻是南京一地如此,並未深究根源。及至五月份,仍無一人前來,老臣便起了疑,遂行文閩廣浙各省查問。據各處口岸報告,彼處亦無佛朗機人前來。及至目下,南京及蘇鬆杭等地仍無佛朗機人蹤跡。海外諸藩與我大明往來貨殖獲利甚巨,自我大明廢弛海禁,恩準萬國商人前來自由貨殖之後,諸藩國商賈無不趨之若鶩,樓舟萬裏,遠蹈重洋,不懼風浪,不畏海寇。其中以佛朗機人尤為眾多,在西番諸商之中十居**。緣何今年竟一個也不來,就讓老臣殊為不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