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夏言的提醒,劉清渠這才回過神來:夏閣老說的不錯,管理孝陵有內臣外官,即便十萬鬆柏被盜伐一空,又幹我應天巡撫鳥事!當即穩定了心神,答道:“回皇上,太祖陵寢由內廷及禮部派員駐守,照料鬆柏是其一大職責。至於具體存活下來多少,微臣委實並不知道。不過,今年新正,微臣率應天府職官司員前去拜謁之時,但見古柏參天,長鬆合抱,鬱鬱蒼蒼……”
朱厚熜隻聽得“合抱”二字便已足夠,當即笑道:“朕就知道,我大明太祖高皇帝聖德巍巍,澤被後世,即便是當年的那些亂臣賊子,也不敢動孝陵一草一木。兩百年下來,那些鬆柏自然都有合抱粗了!好,好,好!”
夏言和劉清渠兩人都鬆了口氣:原來皇上是在擔憂那些謀逆倡亂的藩王宗親、勳臣顯貴們驚動了太祖陵寢啊!誰說皇上刻薄天親,但憑這一份對太祖高皇帝的至誠至孝之心,也足以昭彰天下,可法今時後世了……
其實,他們就算是絞盡腦汁,大概也想不到,眼前這位“至誠至孝”的皇上問及孝陵鬆柏,竟是為了將那些已經長了兩百年的巨木砍伐下來用以修造戰船,應付西洋那邊即將開始的戰事!
也幸好他們想不到,若是朱厚熜提前揭示自己的用意所在,別說是他們兩位正人君子、理學名臣,即便是嚴嵩那樣一意逢迎君父的奸佞之臣,大概也要拚死力諫,懇請君父收回成命吧!
即便是以拜謁祖宗陵寢的名義巡幸江南,朱厚熜也就不急著擺駕進城,於七月十八日率領文武百官前去拜謁明太祖朱元璋的孝陵。
紫金山南有一阜,名曰獨龍阜,高約五十丈,林壑幽深,紫氣蒸騰,自古就有“發地多奇嶺,千雲非一狀”之說;更難得山南是開闊的平原和幽眇的前湖,依山傍水,坐北朝南,堪稱絕佳的一塊風水寶地。明太祖朱元璋的孝陵就坐落在獨龍阜玩珠峰下。
史載,朱元璋將自己的陵墓選址於此之後,有人提出三國東吳孫權的陵墓就在梅花山下,奏請將之遷走。朱元璋卻說:“生子當如孫仲謀。孫權也算是一代英豪,就留在這裏為朕守陵好了。”還為其樹碑以示紀念,一代開國之君的豪氣、草莽天子的匪氣可見一斑。
洪武九年,朱元璋開始為自己籌建陵墓。洪武十五年,馬皇後鳳逸九天,朱元璋將這位與自己相濡以沫一生的賢後葬於正在修建的皇陵之中,因馬皇後諡號為“孝慈”,這座大明第一陵遂得名“孝陵”。
孝陵從洪武九年開始籌建,至永樂十一年建成“大明孝陵神功聖德碑”宣告竣工,前後曆時38年之久,動用了10萬軍工,自然修的是無比恢弘氣派,東抵靈穀寺,西接南京城垣,南臨梅花山,北依鍾山,方圓極其廣大;陵園之內無數亭閣相接,享殿之中終年煙霧繚繞,當年還植下了十萬株鬆柏,放養有數千頭梅花鹿,走進陵園,鬆濤林海,鹿鳴其間,好一派天家威儀!
不過,這可苦了千裏迢迢前來謁陵的朱厚熜君臣諸人--浩浩蕩蕩的謁陵隊伍離開官道,穿過朱紅色的巨型牌坊,到了那塊鐫刻著“諸司官員下馬”六個大字的石碑,文臣武將就要停轎下馬。朱厚熜這個九五之尊的大明天子原本可以繼續乘坐乘輿,直至到了孝陵門再下乘輿。但他既是為了作秀,也是為了參觀這座皇家陵寢,也在這裏就下了乘輿,率領文武百官步行入內。南京的夏天本就澳熱無比,今天偏又是個大晴天,時近正午,毒辣辣的太陽照射下來,連地麵都騰著熱浪,他們還要冠冕朝服一絲不苟,既不許張傘羅蓋,更不能打扇取涼,走不出幾步就是一身大汗淋漓。朱厚熜實在擔心幾位年老體弱的大臣,如年過七旬的張茂和年近七旬的夏言、嚴嵩等人會因此而中暑。
幸好沒走幾步,就走上了一條向西北方向筆直延伸過去的極其寬敞的神道,兩旁都是參天的鬆柏,高大的樹冠、茂盛的枝葉,將毒辣的陽光全部遮蔽了起來,陵園內顯得十分的清幽涼爽,渾然和外麵是兩個世界。君臣諸人一下子仿佛進入了氣候怡人的春天一般。
享受著這一份夏日難得的清涼,朱厚熜的心中開始質疑自己砍伐孝陵鬆柏的想法,是否既破壞了文物古跡,又破壞了自然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