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熜卻不“明示”,而是說:“你是朕身邊的人,日後還要大用,便不宜升遷過速,招致物議。因此,嘉靖二十七年你從昆山知縣任上調回京城,朕隻讓你在翰林院掛了個修撰,隻升了半品。跟你的那些同年比起來,品秩就顯得有些低了。如今即將屆滿三年,也該升遷一級了。”
這些年裏,為了推行新政,朱厚熜時常打破“三年一考”的晉升製度,不遺餘力地拔擢年輕俊才,用意不外乎是讓那些思想進步、精力充沛的年輕人得到更加充分的鍛煉,盡快成熟起來,以取代那些思想僵化、因循守舊的官場老油條。高拱、嚴世蕃數年之內就從六七品的低級官員升遷到了四品,就是典型之例。象張居正的知交好友何心隱、初幼嘉,都不過是中式三年的製科進士,何心隱兩年前就升遷為國子監正六品司業;初幼嘉如今已經做到禮部僧錄從五品司員外郎。而他最看重的宰輔之才張居正卻是一個例外--張居正自嘉靖二十六年年初外放昆山任知縣,職銜是七品;現任翰林院修撰,職銜從六品,這就是朱厚熜自己所說的“升了半品”、“跟你的那些同年比起來,品秩就顯得有些低了”的意思。
不過,朝野內外,包括張居正本人心裏都清楚,他這個從六品的小官雖說職位低微,卻非同尋常,不但能行走禦前,還能時常參與軍國大事,論及手中的權力和隱含的影響力,比起六科廊的那些給事中有過之而無不及,哪怕是二三品的六部堂官、外省督撫也不敢等閑視之。
張居正不知道皇上為何要把話題轉到自己的官秩職銜上,低頭應道:“微臣隻知盡忠謀國事君,不敢計較名位高低。”
“嗬嗬,你不計較就好。”朱厚熜大言不慚地在張居正麵前擺出長者的口吻,說道:“朕一直都對你們說,年輕人眼光要長遠,要耐得住寂寞,經得起考驗!不過,你們這些禦前辦公廳的秘書一直浮在上麵也不行,還得腳踏實地做一些事情。嘉靖二十六年朕將你外放昆山任知縣,便是這個用意。如今內閣事權有所加重,加之嚴閣老、夏閣老都在南京,還有你的恩師徐閣老不日也將來到,許多瑣碎的政務都可以交給內閣去辦,朕隻需要專心來處理軍國大事,禦前辦公廳的事務也就沒有繁雜了。因此,駐蹕南京期間,朕想讓你兼上南京國子監司業一職。不是掛著虛銜,而是實授此職,隔日去國子監料理衙務,考察監生課業。你意下如何?”
國子監跟翰林院一樣,都屬於清水衙門。國子監司業一職雖說品秩不高,卻也算是小九卿衙門的佐貳;加之就學的監生不是高官勳貴子弟,就是年輕才俊,這些人日後走上官場,無論官居幾品,仍要對國子監上至祭酒、司業,下到從八品的五經博士、助教,正九品的學正等職官持弟子之禮。因此,國子監司業也算是朝野矚目的清望要職。張居正雖說小有文名,畢竟沒有中過進士,館選入翰林院為庶吉士還是皇上特旨簡任,被官場中人視為“出朱非正色”的儲相。以他的資曆人望出任國子監司業,算是官場上所謂的“超擢”,即破格提拔。而且,朱厚熜把話說的很清楚,並非是外放任職,而是兼任,張居正仍是禦前行走的天子近臣,身份依然顯赫榮耀。
因此,朱厚熜滿心以為張居正會欣然接受;身為吏部文選司郎中、主管文官任用的高拱,已經在擔心此舉會否引起朝野內外、官場士林的質疑,攻訐吏部選官不當;內閣學士、吏部左侍郎徐階身為張居正的恩師,固然首當其衝;他這個與張居正同在禦前辦公廳任職的文選郎,大概也少不了要招致“徇私賣好”的風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