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遠號”是東海艦隊的旗艦,亦是戚繼光的坐艦,艙室即是帥帳,自然十分寬敞,能容納二十餘人議事。艙室正中懸掛著一副足有一丈見方的海圖--得知總參謀長楊博要帶著作戰小組前來送行,戚繼光和徐渭料想他們要過問軍情戰事,便將敵情態勢和戰役演變的預想進程標在了圖上。朱厚熜興致勃勃地駐足觀看那副海圖,其實也看不大懂,隻是覺得蠻象那麼回事的,心中不免得意於自己這些年來大力推行的軍隊正規化建設已初見成效,卻又暗自生出遺憾--如此標準的海圖卻沒有配上天鵝絨幕布,否則他便可以象電視上演的那樣,手握長長的教鞭,擺出一副運籌帷幄、指揮千軍萬馬決勝於千裏之外的統帥架勢。
戚繼光帶著東海艦隊諸位將領進來,向朱厚熜行過軍禮,正要開口說話,海軍陸戰隊一師師長曹聞道卻搶先跪了下來,大聲說:“皇上,有一件事,軍中弟兄們心裏一直堵得慌,想找楊大人和高大人說道說道!”
曹聞道脾氣火爆,早已在軍中聞名,戚繼光不知他會否在皇上麵前說出什麼犯忌諱的話,忙喝道:“曹聞道,不得無禮,速速退下!”
朱厚熜卻笑著擺擺手,走到曹聞道的麵前,雙手攙扶起他來,笑道:“好你個曹聞道,幾年不見,還是這一副一點就著的火爆脾氣!說吧,到底是什麼事情?”
曹聞道說:“我大明有雄兵百萬,戰將千員,難道還收拾不了幾個紅毛鬼?哪裏用得著那些天殺的小鬼子與我們一同作戰?沒來由玷汙了我大明軍的名號!”
原來,東海艦隊此番整軍南下平定西洋夷亂,駛出威海軍港不久就接到兵部命令,責令他們途中駐泊崇明島,接上兩千餘名倭寇,說是與他們協同作戰的友軍,號稱“倭營”,按團級編伍,由戰俘營倭人管事織田信長指揮,算是一支機動力量,歸由艦隊直接掌握。
這是朱厚熜與高拱商議定下的“驅虎吞狼”之計,甚至關係到日後的平倭大業,高拱擺出明太祖朱元璋和明成祖朱棣諸多關於“懷柔遠人”的祖訓,以及洪武、永樂年間招撫韃軍充補軍旅的舊例,朝廷那些沒事還要興風作浪的禦史言官都沒有反對,東海艦隊的將士們卻不幹了。
自從剿滅盤踞在東海無名小島上的倭寇東條硬雞匪幫一戰之後,“有我無敵!殺盡倭賊!”已然成為東海艦隊新的戰號。尤其是這些年裏,東海艦隊從南到北,如同過篦子一樣逐島嶼清剿倭寇,雖說每戰都摧枯拉朽,大獲全勝,但正所謂困獸猶鬥,被逼到絕境的倭寇也越發地凶殘,即便是裝備精良、訓練有素的大明海軍,仍免不了有人員傷亡。騷擾海疆殺戮百姓的舊恨再加上殺傷袍澤手足的新仇,使得東海艦隊上上下下無不對倭寇恨之入骨。如今朝廷卻要讓他們和倭寇戰俘並肩作戰,這讓他們如何接受的了?隻是他們並不知道這是皇上的聖裁決斷,把怨氣都記在了調兵遣將的兵部和提出此議的高拱頭上。
其實,別說是脾氣火爆的曹聞道,尚不清楚皇上平倭大計的戚繼光等人也都心生不滿,不但在私下裏說“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之類的話,甚至還有意要聯名上疏朝廷,反對此議。不過,一來提出此議的人畢竟是老上司高拱,昔日袍澤情分尚在,戚繼光又與高拱私交甚篤,不好出麵彈劾他;二來參謀長徐渭大致猜到了皇上的用心,好言安慰勸說,這才壓下了軍中質疑之聲。
這個問題三言兩語根本說不清楚,加之既涉及國家機密,更關乎大明王朝和他本人在曆史上的評價,朱厚熜當著眾人的麵,自然不好細說分明,隻得打哈哈說:“老曹啊,組建倭營獨立團出於高肅卿的建議,不關兵部的事,你也用不著找楊總長說道。高肅卿此番再任你們東海艦隊的監軍,你要打擂台,隻管找他便是。不過呢,朕勸你一句,既然朝廷決定以倭治夷,織田信長所部便是我們的友軍。你有意見可以提,命令還是要服從的,可不要意氣用事,做出什麼親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盡管皇上已經用了一個“勸”字,曹聞道卻還是一副憤憤不平的樣子,顯然心中仍在不滿。戚繼光忙喝道:“曹聞道,此事朝廷已有決斷,我輩身為人臣,怎能另持一辭?還不速速退下!”
朱厚熜也不願再糾纏這個問題,笑道:“好了老曹,這個問題以後再說,左右高肅卿要與你們一同南下,有的是時間和你打擂台。軍情如火,咱們還是言歸正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