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隱當年護送榮王朱厚溜回京報訊之時,恰逢韃靼兵困京師,戚繼光率營團軍騎營在外線遊擊,兩人曾有過一場比拚,並由此惺惺相惜,成為不打不相識的摯友;其後趙隱被皇上放在禁軍曆練,又成為俞大猷的副手,不但在軍務之上時常受到俞大猷指點,兩人還都是精通劍術之人,時常切磋武技,相處的也是十分融洽。有這兩層關係在,與俞大猷、戚繼光交情匪淺的楊博此前也與趙隱多有來往,知道他祖上原本是前宋皇室,宋元更替,隱姓埋名避居鄉野,累世傳到趙隱這一代。因其母親患病之時曾得廢榮王朱厚溜資助,便自願充為王府侍衛以報榮王之恩。其後風雲變幻,他不但成為廢榮王朱厚溜的乘龍快婿,更迭次被皇上拔擢至五軍都督府從一品都督同知,卻始終對廢榮王朱厚溜有一份難以割舍的感激之情。甚或今次榮藩遭遇劇變、廢榮王朱厚溜身死國難、榮王朱載昀身陷夷人之手,他都會認為是因為自己當年向朝廷舉發廢榮王朱厚溜盜墓情事所造成的,故此才有這樣的衝動之舉。
楊博不禁扼腕歎息:抓獲了大明藩王,佛朗機人一定視若珍寶,看守也一定十分嚴密。趙隱以一己之力,妄想從萬馬軍中救出榮王朱載昀,無異於癡人說夢。可惜,這個世界上就有那麼一種人,明知不可為也要為之,縱然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這種人,說好聽一點,是聖人所稱頌揄揚的“雖萬千人吾往矣”的節烈義士;說難聽一點,那可就是一介血勇之莽夫!
而且,依照大明官職,上至閣老尚書、下到州官縣令,如若厭倦政務羈糜、官身難為,都可以拜疏求去。為了表明心誌堅決,奏疏呈上之後,就不必到衙理事;甚至可以封印掛冠,翩然而去。但是,文官可以自行解職,武將這麼做卻不可以,概因兵凶國危、責任重大,斷不能放任自流。無論軍官將佐,還是尋常步卒;無論是守禦屯田,還是從軍征討,擅離職守者輕則會被責打軍棍或插箭穿耳、遊營示眾;重則會被削職撤職乃至軍前正法。趙隱身為五軍都督府右副都督,又是朝廷派往朝鮮,負責整修軍港、訓練朝鮮軍隊的欽差正使,擅離職守,這個罪過可不輕啊!
剛想到這裏,楊博又聽到皇上惱怒不已地說:“當年他自請解甲歸田,想要隨同榮藩一道謫居呂宋,朝廷重臣都說他耽於小義而失卻大節,難堪大用。朕還幫他說話,迭次擢升他的官職。如今看來,倒是那些閣老尚書更有識人之明。還嫌佛朗機人抓獲了我大明一位親王還不夠,還要再送給敵人一個從一品的高級將領當俘虜!大明朝的國威軍威都要被他丟盡了!”
皇上的話雖然說的很尖刻,這樣的擔憂卻不無可能,楊博忙說:“可否即刻行文各地及各處口岸,嚴加盤查過往行旅?”
說過之後,他便意識到自己的建議萬萬不妥--趙隱擅離職守、私自潛逃,已經觸犯了朝廷律法大明軍規,可他畢竟是皇親國戚、軍中大將,又是皇上一向垂青的年輕將才,未必願意把他的罪過公諸於眾。如何行文各地及各處口岸,嚴加盤查過往行旅?
朱厚熜卻還沒有想到這一層,生氣地說:“晚啦!奏疏能從朝鮮輾轉萬裏送到朕的手中,趙隱或許早就混入運送軍需糧秣的船隊到了南洋!朕可聽戚元敬說過,趙隱的坐騎是汗血寶馬,號稱日行千裏、夜行八百,還有個響亮的名字叫‘追風’。他要趕著去送死,還能不日夜兼程?”
楊博無言以對--今次遠征軍南下討夷,朝廷征用了不少海商的船隻用於運送軍需糧秣,船工水手都是老百姓,趙隱喬裝改扮混入船隊絕對不成問題。
不過,在明軍年輕一代的將領之中,趙隱也算是個出類拔萃的將才;他又和和俞大猷、戚繼光有私交,楊博也不能不替他說幾句好話,便小心翼翼地說:“請皇上恕微臣多言。趙郡馬與戚繼光私交甚篤,或許會投奔他處,在遠征軍中效力,未必會孤身犯險前往呂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