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信長進宮(2 / 2)

織田信長麵露不悅之色,瞥了呂芳一眼,最後還是彎腰施禮,說道:“多謝呂公公指點。”

織田信長的表情變化,盡收呂芳和楊尚賢眼底。兩人不禁對視一眼,心中油然大生感慨,卻不是為著織田信長如此深明大義、謹遵大明禮法規製,更不是為著他如此彬彬有禮、大明官話也說的十分流利的緣故;而是暗自佩服皇上料事如神,算無遺策。

原來,今日接見織田信長,朱厚熜並不是單純為了親眼看看當年在另一個時空就耳熟能詳的異國一代英豪,更不是要和陰差陽錯成了自己大舅子的織田信長拉拉家常,而是視為徹底降服織田信長、令其誠心歸順的大好機會,對此自然十分重視,也頗費了一番腦筋。

從當年看到的那些日本戰國中,朱厚熜知道,要想徹底降服日本武士,使其誠心歸順,不外乎有兩種途徑,一是展示強大的實力,二是表現出超乎常人的器宇。織田信長雖說是結束日本戰亂的一代英豪,絕非尋常日本武士可比,但他畢竟從小就深受武士道的正規教育,用這兩種途徑對付他,大概也能奏效。

在日本戰國時代,那些上洛成為“天下人”的戰國大名們為了展示實力,無不修築大城,還要舉辦盛大茶會、供奉寺院等等,極盡奢華之能事,以此震懾那些不得不前來道賀的諸國大名。比如說,織田信長就先後修築了歧阜城、安土城,豐臣秀吉也修築了大阪城,德川家康也修築了江戶城等等。可在朱厚熜看來,自己身為堂堂大明皇帝,使用這些手段未免過於拙劣,也毫無必要--什麼歧阜、安土、大阪、江戶,加在一起能比得上大明王朝的南北兩京嗎?修上幾層的樓宇,再往上麵貼點金箔,就能威震天下了?這種心態,跟土包子暴發戶有什麼區別?再者說來,織田信長從偏居日本一隅的尾張來大明已經三年了,雖說隻到過江南,大江以北的廣袤地域還沒有去過,但大明王朝各地展現出來的富庶,已經足以讓他這位來自尾張的鄉巴佬大開眼界了。他還曾隨大明遠征軍南下討夷,相信對明軍的強大戰力也深有感觸,根本不需要刻意地向他展示實力。

至於如何表現器宇,破例準允織田信長帶著兵刃進宮隻是朱厚熜的一個小策略;背後的深遠用意,卻在於無論楊尚賢還是呂芳,字字句句都扣著他是“國舅爺”--這絕不是想用親戚關係拉攏他,而是在分明地暗示他:受到這樣的優待,並不是因為你的本事,而是因為你妹妹成了大明皇帝內庭裏的女人的緣故。這就在無形之中將織田信長擺在了一個微不足道的從屬位置。由於兩國思想觀念的不同,用通常對於大明文臣武將的那種禮賢下士的方式,未必能夠奏效。而日本人雖說好勇鬥狠、凶殘無比,骨子裏卻一貫欺軟怕硬,他們能為率領“黑船”(注)開進江戶、用武力脅迫日本打開國門的美國艦隊司令官佩裏鑄像立碑;能把美國占領軍司令官麥克阿瑟奉為“太上皇”,就是明證。織田信長即便不會因此懾服於大明皇帝的天威,卻也能先打掉他的囂張氣焰,在即將開始的談話之中,朱厚熜便能處於一個強勢支配者的位置。

對於皇上讓織田信長帶劍進宮的想法,呂芳和楊尚賢自然不敢苟同,都以“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為由苦苦勸諫君父收回成命,免得發生什麼“人臣不敢言之事”。朱厚熜卻自信地認為,在眼下正處於戰亂之中的倭國,政治聯姻固然很多,但彼國之人愚頑不學、人倫觀念淡薄,父子手足相殘尚且數不勝數,更遑論區區一名女子?是故他們絕對不會把婚姻關係看得很重。而且織田信長素來心高氣傲、桀驁不馴,更是絕對不會接受這種大明王朝給予“國舅爺”的優待,一定會自解佩刀,空手入宮。有大內第一高手楊尚賢陪同接見,還怕他織田信長謀刺聖駕不成?

果不其然,一切都如皇上預料的那樣,呂芳和楊尚賢怎能不暗自佩服皇上神目如電、明見萬裏?

注:黑船--1853年7月8日,美國東印度艦隊司令佩裏率兩艘蒸汽軍艦、兩艘風帆軍艦駛入日本江戶灣浦賀海麵,向幕府將軍遞交國書,威脅日本開港通商。由於美國軍艦船體都漆成黑色,又冒著滾滾黑煙,被日本人稱為“黑船”,此事也被稱為“黑船事件”。次年3月,佩裏再度來到日本,脅迫日本簽訂《日美親善條約》,日本被迫打開國門。“黑船事件”固然令日本蒙受屈辱,卻成為日本打破幕府統治,汲取西洋文明並奮發圖強的契機,後來日本為佩裏鑄像以示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