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嚴嵩趕緊摘下頭上的一品紗帽,跪下放在了地上,痛心疾首地說:“皇上明鑒,老臣當初舉薦羅龍文入東海艦隊任職,實是因其縱論撫寇製夷靖海之策確有幾分可取之處,卻未曾想到他不過是紙上談兵之人,好大喜功,誇誇其談,老臣懇請將其依律治罪。老臣薦人失當,貽誤國事,也請皇上一並治罪。”
嚴世蕃情知去年自己以羅龍文密信內容構陷高拱的事情終於被皇上再度翻了出來,心中更為惶恐,也慌忙跟著父親一道,取下了頭上的紗帽,跪了下來,說道:“微臣誤信妖言,褻瀆聖聽,懇請皇上治罪。”
盯著跪在腳下的嚴氏父子,朱厚熜突然笑了:“你們這是做甚?朕有說過要治羅龍文的罪嗎?治了他的罪,治不治徐海的罪?數萬大軍鏖戰一年,好不容易才穩定了南洋那邊的局勢,如此一來,豈不又將付諸東流?至於東樓所說的‘誤信妖言,褻瀆聖聽’,就更是無稽之談了。去年你密奏之事,朕說過不予追究,難道會食言而肥?”
嚴氏父子聞言都大大鬆了一口氣:隻要不追究羅龍文去年構陷高拱一事,他父子二人就沒有什麼大罪。至於當初舉薦羅龍文到東海艦隊任職嘛,為國舉賢、擇才行政,原本就是內閣首輔份內職權,大明王朝兩京一十三省數萬官員,每年因貪墨、失職遭彈劾、罷黜者不下百人,難道都要追究內閣和吏部的用人之責?往大了說,他們還都是皇上任用的呢!難道也要追究皇上的責任?
不過,正所謂天心似海,他們還是不明白皇上今日為何把他們父子二人召來奏對,不敢起身,隻是抬起頭,淚眼巴巴地望向了朱厚熜。
朱厚熜冷哼一聲:“朕都這麼說了,你們還跪著不肯起來嗎?”
等到嚴氏父子起身,朱厚熜才繼續說道:“其實,朕心裏明白,正所謂‘非我族類,其心必異。’西班牙人前來亞洲,也沒安什麼好心,殖民掠奪,無惡不作,比之佛朗機人也不遑多讓,與我大明之間遲早必有一戰。從這點說來,徐海也並沒有做錯什麼。惟是如今國朝出兵伐倭在即,南洋那邊且不能再起戰端。今日叫你父子二人來,便是要商議出個善後之策。其一,將那些俘獲之西班牙人全部放回;其二,賠償西班牙人船隊的一應損失;其三,加賞我大明所產絲綢、瓷器和茶葉等方物予西班牙人,以示撫慰。”
這幾條都沒有什麼稀奇的,皇上既然不願與西班牙人兵戎相見,釋放俘獲人等、賠償損失便是意料中事;以大明所產絲綢、瓷器和茶葉等方物賞給夷人,既示中華之富強,也是委婉地給他們賠禮道歉。設若西班牙人尚且懂得幾分禮數,便不會再對大明王朝銜恨生怨,妄動刀兵,挑起戰端了!
嚴氏父子異口同聲地說道:“皇上聖明!”
略微停頓了一下,朱厚熜又接著說道:“還有,聞說西班牙人已經抵達爪哇,並在那裏設立有官署,總領彼國在南洋一應時務。朕以為,我大明應派出朝廷重臣去往爪哇,與其談判,商議兩國和平共處、友好通商之事宜。”
嚴氏父子聞言大驚,心裏更是不寒而栗:剛剛殺了西班牙許多人,還搶了他們的船,西班牙人豈能善罷甘休?使臣身入虎狼之域,豈不凶險萬分?稍有不慎,定有殺身之禍。皇上叫我父子二人前來商議此事,難道說有意要派我們出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