織田信長目視著在座的諸位家臣,提高了聲調:“你們記住,一旦我決定出擊,就表示說我已認定有必勝的把握!早在我還是個幼童,被全天下人,甚至包括我的家臣和領民們都視為‘尾張的大傻瓜’的時候,我就相信,我的武運絕對不僅僅限於尾張一國!這就是我,織田上總介信長的宣言!”
若是一般的武士,或者象是蜂須賀正勝那樣的豪爽任俠之人,或許會被織田信長話語之中的豪氣所震懾而誠心折服;可是,在座的諸人都是在尾張織田氏奉公多年、深知戰國亂世凶危局勢之人,哪裏輕易就被主公這樣空洞無物的大話所打動!柴田勝家就接著說道:“既然是這樣,要據城一戰,是不是該做一些準備?”
“什麼準備?”
“比如說,加固城池,收集糧草軍械等等……”
“這些事情當然要趕緊準備,一刻也不能耽擱。”織田信長嘲諷道:“難道你們是第一次出陣的少年武士,這些事情還需要我來提醒你們嗎?”
身為主公的織田信長倒打一耙,家臣們無不麵麵相覷,不過,能有這樣的表態總是好事,林通勝忙說道:“那麼,我們這就去做準備了。”
織田信長嚴厲地說:“既然要做準備,就一定要做得充分!讓領民們把多餘的糧食都交到城裏來!”
“這……”林通勝欲言又止。
“有什麼問題嗎?”織田信長說道:“我們必須守住清州城;而今川軍又一定要拿下我信長的首級,戰事勢必曠日持久,難道不該多囤積一些糧食嗎?而且,收集領民們多餘的糧食,並不隻是為了我們吃,而是要讓遠道而來的今川軍無法在我們的領地搶到糧食,那麼,他們就隻能從自己的領地運來糧食,不但耗時費力,路上還可能遭到盜賊的搶劫,就更不利於他們長期圍困我們清州城。”
“主公說的很對。可是,”林通勝猶豫著說道:“前年至去年,領民剛剛遭遇今川氏上洛大軍的洗劫;後來又受到織田信友那個逆賊的盤剝壓榨,原本就沒有多少存糧。眼下又到了青黃不接的時候,我擔心收不到多少糧食,反而會引起領民的不滿……”
“佐渡守這麼說倒有些道理。但是……”織田信長沉吟著說:“如果要守城的話,糧食多囤積一點總是好事。這樣吧,你還是派人把告示貼出去,動員百姓把多餘的糧食運到城裏來。”
“他們要是不願意呢?”林通勝說道:“是不是派些足輕跟著莊頭一起下去收糧?”
織田信長把眼睛一瞪,怒視著林通勝,說道:“難道我們要派兵士下去搶百姓的糧食嗎?身為領主的我,怎能做這樣的事情!”
“但如果領民們不肯乖乖地交出糧食,該如何是好?”
“哼!這麼點小事情都不知道該怎麼辦,還要來問我!”織田信長說道:“你們跟領民們把話說清楚,完全不用擔心交出糧食之後的生活。他們快要斷糧的時候,我一聲令下,就會再把糧食分發下去。”
織田信長已經明顯表現出了不耐煩,林通勝也不好多說什麼,隻得帶著其他家臣躬身告退。
正如林通勝擔憂的那樣,由於沒有采取強製措施,也沒有派出兵士,征集糧食的布告等若一張廢紙,不但沒有征集到多少糧食,反倒增添了領民們的不安,紛紛把多餘的糧食藏到寺院裏。更可怕的是,領民們由此就都知道今川義元再度率領大軍攻打尾張來了,前年至去年的那場大戰幾乎使他們每家每戶都喪失了親人,僅有的一點家產也被洗劫一空,如今即將再次遭遇兵禍,許多人出於求生的本能,選擇了逃離這塊苦難之地。
戰國時代的大名,有的喜歡美女,有的喜歡名刀,有的喜歡古董,各不相同。但是,有兩樣東西卻是他們共同的愛好,一是占領更多的土地;二是統治更多的領民。隻有盡可能地多擁有這兩樣東西,才能不斷增強自己的實力,最終達到雄霸一方乃至掌控天下的夙願。因此,領地裏出現的逃亡潮令尾張織田氏的家臣們都十分擔憂,趕緊報告了織田信長。可是,織田信長卻說:“明國有句俗話,叫做‘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他們要逃,就讓他們逃好了。”
麵對這樣不通情理的主公,家臣們越發地憂心忡忡,有人甚至暗自尋思:主公是不是已經對尾張織田氏的前途命運完全喪失了信心,從而自暴自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