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戚繼光還不清楚徐渭的應變妙計,卻明白他給自己這朵珠花的用意,就將珠花遞給了孫惠娘,說道:“區區薄禮,不成敬意,還請惠娘哂納。”
孫惠娘一眼就看出了那朵珠花的價值不菲,還以為戚繼光要以此作為纏頭之資,心中暗笑自己方才多疑,更暗笑眼前這位名震天下的抗倭大英雄竟還是一個初出茅廬的“雛兒”,既不懂得風月場所的規矩,又抹不開麵子。她也就不做推辭,伸手接了過來,嬌羞地瞥了戚繼光一眼,說道:“戚將軍不是說要走嗎?”
戚繼光沒有聽出孫惠娘是在和自己撒嬌,老老實實地回答道:“是這就要走,我那幾位同伴還在外廂等候……”
原來這個冤家還是不要自己侍奉枕席!孫惠娘再度花容失色,心中更是又羞又忿,將珠花塞回到戚繼光的手中,啞著聲音說道:“將軍好意,奴家心領了。但這樣的厚禮,奴家愧不敢受……”
“這……”戚繼光不明白眼前這位秦淮名妓到底是什麼意思,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就在他萬分尷尬之時,孫惠娘又抬起頭來,張了張嘴,隻說出“奴家……”兩個字,就哽咽住了,立刻用手中的帕子使勁堵住自己的嘴,眼淚卻“吧噠吧噠”掉落下來。
看到孫惠娘這個樣子,戚繼光越發窘迫了,搓著手,說道:“惠娘,你這是何意?”
孫惠娘越發傷心了,止住抽泣,反問道:“戚將軍可是嫌棄奴家出身下賤,擔心在奴家這裏耽擱久了,有汙將軍威名?”
孫惠娘直言不諱地這樣說,讓戚繼光很不好意思,忙解釋說:“戚某絕無此意,隻是在此叨擾已久……”
倉促間,戚繼光也想不出什麼好的說辭,隻好隨口敷衍孫惠娘說:“惠娘小姐蘭心慧質,雖身處十裏秦淮,卻是出汙泥而不染……”
孫惠娘冷冷地打斷了戚繼光的話:“既是身處十裏秦淮這樣的煙花柳巷,想要出汙泥而不染那是絕無可能!隻不過是一般文人墨客好心安慰奴家這樣的煙花女子罷了。”
對於她這樣直白坦率的說法,戚繼光實在不知該如何回答,說:“惠娘,你切莫自輕自賤,你可知道,便是煙花女子,也有許多不讓須眉的奇女子!紅拂女乃是楊素府上的侍妾,留下夜奔之千古佳話!還有那梁紅玉本是歌伎出身,擊鼓破敵,得以青史留名……”
孫惠娘揚起那張梨花帶雨的俏臉,說:“紅拂尚有李國公青睞,梁紅玉更有韓元帥憐惜,奴家枉負豔名,卻有何人嗬護?”
孫惠娘的意思十分明白,戚繼光不禁再次怦然心動。可是,正所謂最難消受美人恩,他即便不用考慮遠在寧波軍港眷村的夫人日後若是知悉此事,一定會做河東獅吼;卻不能不考慮毆打了內閣首輔之孫會危及自己和諸位袍澤的前程,在這個節骨眼上,他怎敢色膽包天地留宿寒芳齋,給嚴嵩一黨的言官禦史留下自己“嫖娼宿妓,玷汙大明官箴”的口實?因此,他隻好沒有聽出孫惠娘話語之中的暗示,拱手一揖,說道:“我那幾位同伴還在外廂等候,戚某告辭了!”
說完之後,戚繼光把珠花放在孫惠娘身旁的案幾之上,轉身就離開了花亭。看他那狼狽不堪的樣子,比剛才挨打逃走的嚴紹庭也好不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