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投其所好(2 / 2)

徐渭原本以為嚴世蕃接著要向自己展示筆套,卻沒有想到嚴世蕃非但隻字不提,還拔開筆套,很隨意地半放半扔擱在了桌上。徐渭情知嚴世蕃這樣的相門子弟一定是覺得那樣的玉製筆套雖然耗時費力,卻也算不上什麼稀罕之物,就順著嚴世蕃的示意,看向了剛剛露出來的紅裏通亮的筆毫。

嚴世蕃說:“此筆最難得就是這筆毫。嘉靖十六年,雲南的土司套了一隻通體火紅的狐狸,許多人都說,怕是一千年都難得遇到這麼一隻,就不敢自家留著,專程派人跋山涉水貢到宮裏。禦用工坊拿它的尾毛做了筆毫,總共隻做了不到二十支,一半敬奉皇上禦用,一半拿來賞賜朝中大臣,當時隻有幾位內閣輔臣受賜恩賞。嘉靖十七年正月,皇帝舉行‘尊天重典’,家父時任禮部尚書,勤勉王事,盡職盡責,一應禮儀大典無甚闕失,皇上龍顏大悅,便給家父特加太子太保銜,又賞賜了這支禦筆。家父一直舍不得用,世蕃昨日討了來,贈於徐年兄。”

聽到嚴世蕃這麼說,徐渭心中頓時有了主意,趕緊起身,拱手向天遙遙一拜,然後又朝著那支狐毫禦筆躬身一揖,這才說道:“既是天恩特賜,下官更不能僭越收受……”

嚴世蕃笑著打斷了徐渭的話,說道:“年兄有所不知,此筆確是天恩特賜,家父一向視若珍寶,漫說是世蕃這等不肖之子,就算是世蕃的舅父、吏部侍郎歐陽大人,家父的知交、湖廣總督高耀高大人,還有家父最賞識的幾位門生,如通政使趙文華等人,不知道向家父討要了多少回,家父也不給。昨日世蕃言說要拿來贈與年兄,家父卻立時便允了。你可知道這是為何?”

徐渭聽到嚴世蕃打出了他的父親內閣首輔嚴嵩的招牌,不禁有些為難,囁嚅著說道:“嚴閣老錯愛,在下受之有愧……”

“非也,非也!”嚴世蕃笑道:“家父雖非年兄座師,卻對年兄倍加賞識,一是感念年兄慨然投筆從戎、為家國社稷而不辭辛勞、不避矢石;二來也因年兄工書善畫,假以時日,必能成為一代書法大家。家父雖不擅丹青之術,卻於書道浸淫日久,也頗有造詣,稱得上是年兄的同好中人,自然也就對年兄親近了幾分。再者說來,前年高拱高大人受命監軍、督率王師遠征南洋之時,他當年的座師夏閣老便將自己當年受賜的那支狐毫禦筆轉贈給了他,讓他時刻謹記浩蕩天恩,督率王師平定南洋夷亂,用這支禦筆寫下報捷的奏疏。你徐年兄也是揚威異域、宣我大明國威的有功之臣,高大人受得,莫非你就受不得?

徐渭聽得出來,嚴世蕃比出夏言和高拱的例子來,拉攏自己入嚴家門下的用意已經昭然若揭,趕緊推辭說道:“在下不過是後進之輩,焉能與高大人相提並論……”

聽到徐渭一再推辭,嚴世蕃臉上雖然掛著笑,語氣卻硬了起來:“家父雖非年兄座師,但當年朝廷增開製科,乃是出於家父首議,說他老人家對年兄有半師之恩,大概未必十分錯吧!他將這支禦筆由世蕃轉贈年兄,不過是跟著夏閣老有樣學樣而已。年兄若是仍要堅辭不受,世蕃就萬難向家父交代了!”

這就顯得十分強人所難,甚至有那麼一點以父親內閣首輔的權勢來壓人的意味了。徐渭心中十分惱怒,卻又不好當場發作,隻得沉默以對。

嚴世蕃卻認為徐渭是被父親的威名震住了,把那支狐毫禦筆裝入盒中,又裝入那隻錦盒之中,雙手捧著遞給徐渭,說道:“年兄莫怪我自賣自誇,這麼一套文房四寶如此難得,可不是拿來給你用的,詩禮世家,傳個代吧!”

嚴世蕃已經把東西捧著遞到了自己的麵前,倘若堅辭不受,嚴世蕃下不了台,隻怕會當場翻臉。因此,徐渭不得不伸出雙手,把那隻錦盒接了過來,說道:“年兄盛情一片,在下隻好腆顏領受了,還請年兄替在下拜謝嚴閣老。”

嚴世蕃哈哈大笑起來:“什麼閣老不閣老的,家父最不喜那樣的官場稱呼。你我又是同年,日後若是在我家中見到家父,你不叫他一聲‘世伯’,他定然不依你!”

嚴世蕃回到自己食案坐下,又和徐渭對飲一杯,還要戚繼光作陪。然後,他舉起雙手,輕拍了兩記巴掌。

掌聲剛落,隻見一個娉娉婷婷的身影自西廳門外翩翩而出,不是那位秦淮名妓、寒芳齋主人孫惠娘,更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