崛田道空將身子匍匐在地上,給織田信長行了個大禮,說道:“多謝信長公成全!”
當著織田軍的麵,崛田道空脫掉了上衣,露出了瘦骨嶙峋的胸膛,舉目望天,說道:“入道殿下,道空已經把您的話原原本本地轉述給了信長公;而信長公也確實完全地接受了您的托付,您可以安心了!”
說完之後,崛田道空拔出腰刀,完成了漂亮的十字花切腹。當他把短刀刺入自己胸膛的同一瞬間,織田信長拔出自己的愛刀長我部國重,砍下了崛田道空的腦袋。
跟隨崛田道空一同前來的兩位騎士是崛田道空的家臣,也在崛田道空之後切腹,前田利家和丹羽長秀分別為他們做了介錯。
草草掩埋了三位美濃國忠義之士的屍體之後,織田信長隨即撥馬而去,織田軍象來時那樣迅速退出了美濃。
回到了清州城,織田信長把整頓士卒等事情都丟給家臣們,自己徑直回到了內庭,命人從佛堂之中請出了濃姬。等了好久,濃姬才出來。織田信長驚訝地發現,自己率軍出征到回師清州,不過才幾天功夫,原來端莊美麗的濃姬竟然憔悴至斯,不但消瘦了許多,臉上再怎麼濃妝豔抹也遮掩不了烏黑的眼圈和那一雙紅腫的眼睛;而且,她似乎渾身無力,短短幾步也需要侍女的攙扶。
當他在大良口從崛田道空嘴裏得知嶽父齋藤道三的遺言、並且明白嶽父的一片苦心之後,織田信長的心中就對勸阻自己出兵增援的濃姬充滿了感激和愧疚;尤其是想起來自己那天在氣頭上所說的那些極度傷人的話,更讓他萬分後悔。此刻看到濃姬這樣憔悴的模樣,那種愧疚之情越發濃烈了。隻是,天性桀驁不馴的他萬難說出道歉的話,隻得打著哈哈說道:“阿濃,我回來了。對不起,沒有能如我所承諾的那樣,給你帶回六尺五寸那個混蛋的首級。”
濃姬勉強擠出一絲微笑,說道:“殿下能平安回來,阿濃就已經萬分高興了。”
攙扶濃姬的侍女名叫深雪,是濃姬從美濃帶過來的,自幼便伺候濃姬,身份自然比普通侍女高出許多,在主人麵前也略為放肆些。此刻她插話進來,說道:“這都是夫人幾天來不眠不休,誠心向諸天神佛祈禱的善業啊!”
“啊?這幾天你一直在佛堂裏祈禱?”織田信長吃了一驚,感慨地說道:“辛苦你了,阿濃!”
“殿下千萬不要這麼說。”濃姬淡淡地說:“阿濃是個苦命的女人。父母大人和兩個弟弟都已經亡故,殿下便是阿濃唯一的親人。如果殿下再有什麼不測,阿濃在這個世間就無依無靠了。所以,阿濃這些天來一直向諸天神佛祈禱殿下能夠平安歸來。”
分明是擔心丈夫的安危,卻說的好象完全是出於自己的私心一樣。對於這樣聰明而又從不居功自傲的女人,織田信長心中油然生出一股敬佩之情,緩緩地說道:“這麼說,你已經猜到嶽父大人的結局了?真是抱歉,我沒能及時趕到長良川……”
濃姬依然用一種淡淡的口氣說道:“殿下更不必愧疚。父親大人身為美濃國的大名、總大將,這樣的結局是他的宿命。”
濃姬越是這樣說,織田信長就越是覺得愧疚,當即說道:“阿濃,我信長向諸天神佛發誓,一定會取下六尺五寸那個混蛋的首級,祭奠嶽父大人的在天之靈!”
“殿下有這樣的決心,阿濃十分感激。但是,”濃姬說道:“美濃位置特殊,當殿下攻取美濃之後,也就是要率軍上洛、爭霸天下之時。如果殿下還沒有做好掌控天下的準備,不可以急於攻打美濃。這也正是阿濃那天勸阻殿下出兵的一個原因。”
織田信長點頭說道:“這個道理,我已經明白了。那麼,我現在該做什麼準備呢?”
濃姬臉上露出了一絲調皮的笑容:“殿下是在征詢阿濃的意見嗎?阿濃記得,殿下曾經說過,不需要阿濃來做殿下的軍師。因為一個嫁入大名之家的女人,除了生兒育女之外,替丈夫掌管好**才是她分內的差事。”
織田信長心中慨歎:目光如此敏銳,又能在得知父親慘死的消息之後仍笑得出來,果然不愧是蝮之道三的女兒啊!
猶豫了許久之後,一直梗在織田信長喉間的一句話終於從唇齒之間擠了出來:“啊,我錯了,阿濃,我承認自己說錯了還不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