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苗疆野犬舔舊傷 一四七 惡虎與白鶴(貳)(1 / 2)

剛過辰時,王軍這邊喧鬧起來,原因在於窪地對麵白夜軍響徹山野的軍鼓。所有拿起鋼槍的王軍士兵都明白,決定苗疆未來的一戰即將打響。雲鶴摩拳擦掌,長久以來的戰亂有望在此終結,作為最後一戰的先鋒官自然得意。雲揚走出大帳,王軍已經部好陣勢坐等白夜軍來攻,困獸之鬥最為駭人,也是……最適合賭徒雲讓的死法。

相隔不過百米的白夜府這邊,鐵匠加緊打造武器,為了最後一戰竟將夥夫都派上前線。明慧手握長槍不知所措,他一個吃齋念經的和尚哪裏懂得刀槍棍棒。可騎於馬上的先鋒官手中刀刃也不是好惹的,明慧抬頭瞥了一眼正在召集人馬的雲虎。

就是他,那日命士兵放箭射死了明見,明慧咬牙切齒想替他報仇,可佛門中人豈能存有殺心。明慧身邊盡是被抓來的壯丁,沒有任何訓練便被拉上沙場。數十人躲在木欄後麵做著最後準備,明慧手掌發顫額頭冒汗。他曾想過自己無數種死法,卻不想禮佛之人會死在這不明不白的地方。

“喂!小和尚,你要是想活命就聽我的。”見他顫抖不已,身邊的中年男人用力拍打著他的背給他打氣。

長滿老繭的手,水泡磨破又長,槍上缺口猙獰,一如他唇上傷痕,將上唇撕裂兩瓣。黝黑的皮膚應該是常年在洱海捕魚所致,年齡大約在五十歲左右,這樣的戰士在白夜軍中比比皆是,也不知道從何而來。

“小僧……從未想過自己會親臨廝殺之地,所以這才——”

見明慧說話扭扭捏捏,老士兵就來氣,“瞧你這模樣!不成體統,你好歹是個男兒家,怎麼這般怯懦?”

“佛祖可保不住你的小命兒!”說完老士兵便將自己腰間的短刀遞給了他,“瞧見沒?隻有這玩意兒才能救你。”

佛祖這般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老士兵自然不信,若信佛便能保佑一方安泰,那這苗疆戰火又從何而來?說到底,在這邊陲之地,信佛的除了這幫中原來的僧人,還有何人?

“白夜府壞事做盡,老施主為何還願待在這軍中?”明慧見白夜軍中壯丁不少,可依就有很多自願士兵,隨李天澤南征北戰。明明是一位心懷篡逆之心的人,為何還能讓這麼多人心甘情願跟隨於他?

聽聞這話老士兵大笑一聲,“老夫本是洱海邊的一介漁民,若非戰火蔓延,我怎會放下好好的日子不過趟這趟渾水?那是他們王公貴族家的爭鬥,我才犯不著送命。”老士兵邊說邊摸著腹部,“可是這肚子,得吃飯啊。”

“阿彌陀佛,如今紅塵之人竟活得如此困苦,真是世事無常。”

明慧年幼時跟隨逃荒隊伍到了玥鎮,父母皆死於饑餓,若非自己被住持救下。隻怕會被饑民當做充饑之食,大荒之年易子而食已成常態。加之苗疆之地比不得中原富庶,遇到災年餓殍遍地累累白骨不足為奇。他是饑民的孩子,小饅頭也是。

明慧伸進懷裏,掏出一顆小銀鈴鐺握在手裏。小饅頭不知道的是,這個禮佛和尚塵世中放心不下的,唯她一人爾。

明慧想好好對小饅頭說一句再見,而不是那樣無端指責。無父無母的兩人把彼此當做了依靠,這點他明明清楚,可那日還是說出了無法挽回的話。明明清楚被別人放棄是一件多麼痛苦的事,可他……還是做了。

戰鼓敲響,雲虎策馬奔進木欄後拔出佩刀,“列陣!讓那幫人嚐嚐我們的利刃!苗疆當是百姓的苗疆,不是他段氏的!”

雲虎的大喊喚來成千上萬士兵怒吼,舉起手中長矛響應號召,在伍長的帶領下擺開陣勢。戰鼓響徹山野,即使相距數百米,處於方陣的明慧都能看見遠處王軍的軍陣。

最前列是推著木盾車的士兵,這樣的巨盾能夠有效防禦來自遠處的箭矢,待箭雨襲來,士兵便朝它聚攏躲避。在這窪地中是唯一安全的地方,明慧同眾位士兵緩緩步入窪地,遠處的王軍士兵越來越清晰,兩軍的距離在緩慢縮短。

一眨眼的功夫雲虎便沒了蹤影,取而代之的,是那位戴著黑虎麵具的男子,騎馬立於軍陣之後伴著騎兵緩緩前行。

“嗚~~~”軍號聲響起,這是五百步預警,意味著白夜軍距離敵人已不足五百步。士兵們架起槍龕緩緩前進,兩米長的長矛伸出軍陣猶如厲鬼之牙緩緩逼近。

明慧與前列士兵僅有數步間隔,手中之槍架在其肩上,後麵士兵舉起皮盾蓋住二人頭頂防禦箭矢。身邊伴著的,是剛剛那位老士兵,見他氣緩步穩便知習以為常,倒是身邊的明慧手中生汗,腿腳微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