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陵大喜。
千戟終於還是趕來了,一出現就被司命扯到角落處,兩個人竊竊私語,勾肩搭背,狼狽為奸,別人根本插不進去。
在場上走了一遭,都沒見著江亦,而新郎官,敬酒,寒暄,倒也正常得很。我不清楚他們昨夜發生了什麼,又談了些什麼,但似乎,真的是按照最好的結局書寫下去的。我想,這樣,也就夠了。
江然不許我喝酒,我隻是一杯杯灌著茶水,實在是無趣,就同江然交代了,自己先去庭院裏坐著。原來有在這熱鬧日子空守庭院寂寥癖好的,卻不止我一人。先我一步到的,是司姻。
他今日披了身招搖的紫色,悶騷到了極致,倒是令我想起容塬,真是悶騷本大同。他腳邊散落了十來個青瓷壇,歪歪倒倒的,同他此時的形狀倒是相得益彰。沒喝幹淨的酒就順著壇口流了出來,滿地的酒味。不過,平心而論,酒倒是不錯的。我咂了咂舌頭,空解饞。
“小希啊。你來了啊。”他半倚著石凳來保持平衡,還能認出我來,倒是挺不錯的。
我揚了揚眉,問道,“怎的一人在這喝悶酒。真是奇怪,該喝悶酒的,我倒是沒見著,不該和悶酒的,一人在這喝得正歡。”
“哈哈哈”他想要站起來,可是左右晃蕩半天,踉蹌半天,也不過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衣裳沾了灰塵,髒兮兮的。自己卻還歡快得很。
我沒有上去扶他,醉鬼是不值得同情的。我悠悠坐到他旁邊,支著下巴望著他。以後或許再無機會見他如此醜態,當真是要好好欣賞欣賞。
“小希啊,你可太不夠意思了!”他指著我,我想,他還能理解我現在的行為不夠意思,看來以為他醉了的我當真是醉了。可他說的卻不是我所想。“容塬回來這麼大的事,你都不同我說。”
我心一緊,抿著嘴唇,沒答話。原來,你終於還是知道了。
他就勢盤坐在地上,有酒壇礙事,他一舒展舒展,將酒壇都踢到了旁邊,“小希,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可你也知道,我一直以來最想的事,就是見他一麵,他回來了,又走了,我卻是一麵都未見著。我是不是再無機會,見一見他。他是不是再也回不來了!”他哭得像個孩子。
我不知道如何安慰他,就順著他的話,小心哄著,“不會的,他會回來的。他一定會回來的。”最後一句,我卻是不曉得自己究竟是在說給他聽還是說給我自己聽的了。
“你騙人!”他揮著手,張牙舞爪的,“你騙人,你騙人!他不會回來了。天帝不在了,他就不會回來了。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他愛的是天帝。他不愛我。所以他不會回來了。他不會回來了,是因為他不愛我。”
我啞口無言。若說司姻醉了,他現在言語倒是比他清醒時還要清明,可若說他沒醉,他又怎麼會把這些埋藏心底的事都傾訴出來呢?莫不是,我醉了。
“我們初次見麵的時候,我就喜歡他。容塬他是那麼不一樣,那麼那麼不一樣。後來,你們從魔族回來了。他是天帝帶回來的。我當時就該看出端倪的。可我當真是被他的美色糊住了眼,斷斷不肯相信他和天帝。才會橫生枝節,將瀟夕插在他們中間。我以為,隻要天帝有了瀟夕,放棄了容塬,那他就會看一看我。可我錯了。是我,是我將他們一步步逼上了絕路。小希,是我,是我害你沒有了哥哥。”他的眼淚鋪滿了一整張大臉,當真是涕泗橫流,慘絕人寰。他大概是哭累了,一下一下地喘息著。兩個肩膀隨著律動,上下規律地動作。突覺有些好笑。
“這不怪你。人各有命。命理天定,早就是定好的。就算沒有你,最後的結局也不外是如此。”
許是我的輕描淡寫給了他些許安定,他抬起頭,可憐兮兮地問我,“真的麼?”像個迷路中的小孩子,又像是隻小寵物。
我摸摸他的頭,笑道,“真的。”
他不再哭嚎,也不再說那些有的沒的,就抱著石凳,臉貼著凳麵,枕著,小聲地唱起歌謠。雖然沒幾句能卡在調子上,他自己也不嫌棄。而我,也不好和一個醉酒的人計較。
“燈火旖旎闌珊幻影誰人在聽我絮語萬千紅塵滾滾而去你可在乎我為你垂淚須臾怕是早就忘記怕是早就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