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剛出口，她突然清醒過來。
“我……對不起，裏奧叔叔，我……”
麵對窘迫不安的菲奧絲，裏奧隻是愛憐地揉了揉她的頭發。“傻女孩，”他笑笑說，“托你這麼幾句，我倒是想到一個辦法。”
菲奧絲的眼睛立刻睜大了：“什麼辦法？”
“如果聖杯可以修補身軀，那麼，菲爾隻缺一個讓靈魂醒來的媒介。”
“媒介……那是什麼？”
裏奧點了點自己的額頭：“一顆魂晶。就象我當年從韃靼人手裏奪取魂晶一樣，菲爾需要一顆這樣的東西，好容納他的靈魂。”
“他會變成黃金骷髏嗎？”
“也許……更強大，”裏奧說，“黃金骷髏並非最強。自從看到聖杯之後，我想，也許還有更完美的生命。現在的問題是，從哪給他找一顆魂晶來？據說在遙遠的東方世界……”
“魂晶的話，我正好知道有一顆，”荷莉插進來說，“裏奧，我們單獨談談好嗎？”
菲奧絲希望一個人在祈禱之間陪菲爾一會兒。荷莉和裏奧退出房間，沿甬道朝地麵走去。長長的甬道非常孤獨，這兒沒有其他人。
“自從在你的城堡見第一麵以後，我其實很想知道，”荷莉仔細挑選著用詞，“為什麼你會一直……那樣待我。耐心，溫柔，忠誠，那種感覺就象、嗯……就象……”
“就象長年的戀人。”
荷莉搖頭否認，臉蛋兒有些發燙：“沒到那程度好吧。”她瞥了裏奧一眼，有些心虛。
“瑪麗安，你記不記得我以前說過，會告訴你當年我們第一次見麵是在什麼時候？”
“嗯。”
“現在可以說了，”裏奧有些惡作劇地眨眨眼說，“那時候，你還是個……”裏奧用手比劃了一下長度，“這麼高的小孩，很小很小，我想，大約四五歲吧。”
“什麼？”
“也許你不記得了，那個幫助你們逃出耶路撒冷的見習騎士。很年輕，一頭紅發……”
荷莉看著裏奧的臉，很仔細地一點點看。突然之間記憶衝破時間的封鎖，洶湧而來。烏鴉在屍體的盛宴上盤旋，血腥刺鼻。不斷搖晃的視線裏，除了恐懼還是恐懼。那個非常年輕的十字軍，就像黑夜裏的一線光明，總是溫和地笑著，一個人在前麵引路。
“竟然是你？聖母在上，這也太……”
“所以我第一眼看到你，就覺得很親切。你的母親，是個非常溫柔……而且美麗的女人。十字軍的劍竟然揮向老弱婦孺，這讓我第一次為胸前的聖十字徽記感到羞恥。可惜我能力有限，隻能保護你和令尊出城，卻救不活她。我還記得那一天，凱瑟琳夫人握住我雙手，我的鐵甲手套上留下了她的血。她的笑容……”裏奧深深吸了一口氣，“夕陽和天空在她的笑容麵前黯然失色，那美麗的容顏，我畢生難以忘記。”
凱瑟琳是荷莉母親的名字，這個名字不被人提起，已經很多年了。
“原來是這樣……”
“還記得我在廣場遇到你們時說過的話嗎？我的劍將守護你。無論何人，在染指你一根頭發之前，必先折斷我的劍。凱瑟琳夫人聽過我發誓之後，把我們的手牽到一起，這才蒙主感召。這誓言如今依然毫無改變，瑪麗安。”
裏奧把手放在胸口，對荷莉微微低頭。荷莉看著他的紅發，臉上終於露出放心舒暢的笑容。
卡利阿克拉男爵的私人書房裏，圍繞著圓形小幾，荷莉與裏奧對坐。壁爐裏木柴劈啪劈啪地燒著。海邊潮氣重，一到晚上總是又濕又冷。
“與錫安會的戰爭不可避免，”荷莉給裏奧斟了半杯酒，低聲說，“奧斯頓的事情揭破之後，和平已經沒法指望了。”
“他們很強嗎？與秘境比起來如何？”
“不太好比較……錫安會是個吸血鬼控製的地下黑幫。他們暗中操控戰爭，有自己的傭兵團和刺殺組織。他們是地中海沿岸最大的贓物販子，依托台麵上的利古裏亞商會，把手伸到每一個貴族的領地。據說那些吸血鬼有自己的城市，但我也沒什麼更詳細的情報。”
“你準備怎麼對付他們？”
“正麵進攻不可能，威尼斯是自由都市，得到教皇的庇護。你知道，就象一堵牆，又高又厚，用方條青石砌成，還箍了鐵條。對付這樣的牆，需要澆水。”
“澆水？”
“對，慢慢地讓鐵條生鏽爛掉，讓石頭上長出野草。等草根鑽進石縫，把牆磚掏鬆，然後——”
荷莉作了個推倒的動作。裏奧瞧了荷莉一眼，悠閑地喝了口酒說：“我猜，你一定已經有個計劃了？”荷莉舉起酒杯，輕輕和裏奧碰了一下：“這個計劃如果離開你，就什麼也不是。你會幫助我嗎，親愛的裏奧？”
“我的劍永遠站在你一邊，瑪麗安。”
“自從蒂瓦領主之劍留給了朗斯男爵，你似乎沒有正式配劍呢。”
荷莉笑起來，從帶來的皮箱裏拿出一柄黑色皮鞘的闊刃長劍。她把劍遞給裏奧：“這是布爾加斯首席鑄劍大師的最新作品，希望它配得上你。”
好一柄做工精細的長劍。劍柄是最上等的黑木，鑲了細密的真銀紋路來防滑。劍鞘用質地粗而堅韌的皮革鞣成，通體漆黑，樸實無華。裏奧抽劍，鋒刃暗藍如海，通體隱隱彌漫著凍氣。
“為了鑄造這柄劍，我搜刮了布爾加斯幾乎所有精金和寒鐵，加上秘藏的一塊星辰金。如果你喜歡它，給它一個名字吧。”
這柄劍抽出之前很不起眼，一旦出鞘就完全不同。森寒凜冽的氣息逼人而來，如同無聲的呐喊被封印在冰冷鋼鐵中，隨時可能掙破束縛，奔湧傾瀉。
“噢，我想不出第二個名字可以配得上它，除了……Enevoadia，對，隻有Enevoadia才能形容它。”裏奧滿足地歎息著，吐出這個早已被大多數人遺忘的詞。滲透了魔法力量的長劍在他手裏轉側反複，閃耀著攝人心魄的鋒芒。
Enevoadia，在古老的先民語裏，它的意思是“蒼茫之海”。
大雨如英格蘭人的利箭一樣砸下來的時候，老頭馬格裏和他的商隊正在泥濘的山道上掙紮。最近正是雨季，空氣裏濕答答的都是水。無論燙得多幹爽的麻布內衣，穿上不消片刻就粘得發膩。馬格裏躲在馬車裏，用油布糊了窗子眼，可這也沒法擋住水氣。老頭埋怨著鬼天氣，嗒嗒地用火鐮敲打燧石。他試了又試，最後終於放棄，把煙鬥扔在凳子上破口大罵。這老頭一張大紅臉，胡子把嘴擋得嚴嚴實實。他年歲不小了，但脖子粗壯，手腳仍舊顯得很有勁兒。仔細看他的手，會發現不少暗斑，這在嗜好灰絲蘭切煙的人之中十分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