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章 靈魂悖論(1)(1 / 2)

耿衛驚疑不定,忽然間他下意識生出一種奇特的感覺,從棺柩般的箱子裏冒出來的人似乎不是活人,像憑空出現的一縷幽魂。一種無法形容的可怕感受襲來,房間裏仿佛彌漫著一股冷冰冰的死亡氣息,侵入人的骨髓,令人心寒的感覺猶如站在海底深淵邊緣麵對無盡的黑暗,耿衛不覺泛起虛弱感。他的手掌隨即一緊,卻是寧靈悄悄地拉住他。寧靈的手冰涼,指尖微微發抖,她也感到了害怕。

那人身形魁梧,高近兩米,有種硬朗而古板的貴族派頭。隻見他徑直走到顧天雲的身前,俯視坐在輪椅上的顧天雲。

“人,生而自由,卻又無往不在枷鎖之中。”

那人對顧天雲說話,聲音平穩但透著莫名怪異,猶如來自地下低沉轟鳴的機械聲。他說中性美式英語,語調森冷,不雜絲毫的情緒起伏變化,具有穿透一切的理性力量。“你活著,但在地獄。”那人伸手捏住顧天雲的下顎,往上抬起軟軟低垂的頭顱。

顧天雲的目光呆滯,任由那人擺布,依然茫茫無反應。

耿衛熱血上湧,想衝出去製止那人的無禮行為,但寧靈似乎預感到他的反應,握緊他的手讓他別衝動,保持克製冷靜。隻聽那人說:“凡事隻要有開始,就有終結。黑夜將侵噬世界,太陽死去,生命死去,一切都將會死去,萬物化為灰燼浮在冷暗之中。而你,一個救世英雄卻躲在自己編織的樊籠裏漠視一切。”

沒有應答。聲音激蕩空氣後消逝,就像上演一幕一個人的獨白舞台劇。

那人久久注視著顧天雲。最後他鬆手,任由頭顱垂低。

“他們告訴我,你拒絕執行指令。準確說,你漠視任何對你下達的指令,以這種癱在輪椅上沉默的方式對抗命令。你沉浸在大腦幻象的刺激中麻痹自我,不願麵對現實……”

那人舉起手臂,手指房間緩緩移動,“殘酷的現實世界,無處不在的嚴密監控,警衛、竊聽器、攝像頭、熱感應裝置、射線探測器,他們透過各種嗅探分析儀器緊盯著你,窺探你的內心,解析你每一寸意識,就在另外某個見不得光的房間窺探著屏幕上的你,記錄下你在樊籠中的一切活動,每時每刻,每一天、每一秒。他們以英雄的名義把你當作人工飼養的狗,悉心照料你的軀體——八年前你已經死了,但他們要等到你壽終正寢才把你送進焚化爐。我認為,你明白你的處境,但你抗拒執行指令,漠視一切。你為什麼這樣做?這正是讓我想親自過來見你的緣故。全世界的人類,除了你,沒有誰值得讓我如此慎重對待。”

那人的手落在顧天雲頭頂上,戴黑皮手套的指尖撥弄著那斑禿短發,拂過開顱手術導致的那一圈瘢痕,“我可以看透你的大腦,看到你鮮活的腦組織。在這裏,你大腦的內頂溝和上額葉被激活了。這是人類進行計算時通常激活的兩個腦區。這種現象充分說明,你的大腦此刻在推測我的意圖,不僅隻是記憶我的話。你有正常的邏輯思維能力。你騙不了我,也瞞不過他們探測你的那些低級電子儀器。你明白一切,你為什麼還要這樣做?徒勞坐在輪椅上以癡傻的外表示人?你逃避什麼?或者說,你在害怕什麼?難道你以為,你這樣做能保護你的家人?”

耿衛心跳驟快,就在這一瞬間,他分明見顧天雲的雙眼微微一動。當那人說到“家人”時,顧天雲低垂的眼閃過一絲異常光亮,仿佛烏雲籠罩之中的雲隙光,隨後,那點微光很快消失,顧天雲恢複茫然之態。

“事實很明顯。你唯一憂慮家人,你女兒。正如地球上每一種哺乳動物本能所做的那樣,愛惜自己的血緣至親。”那人轉身,踱步走到棋室,他從圍棋盒裏撚起一枚黑子,“人類變成了他們工具的工具,他們在棋盤上徒勞掙紮,步入絕境,他們終將不可避免地成為棄子。而你,一個人類英雄戰士,在我的特別眷顧下,你還有兩個選擇。現在明確告訴我,你要選擇做棋子,還是做下棋人?”

“嗒”一聲輕響,那人落子在棋盤上。

他看向顧天雲,“我可以為你做一些改變,徹底改變你的現狀。當然,這取決你最後的決定——白色,還是黑色?”

就在那人轉過身時,耿衛看清他的模樣,不禁悚然一驚。

那人臉上沒有雙眼。眼部隻有凹痕,沒有眉毛、眼皮和眼珠,甚至沒有嘴和鼻孔,五官僅有大致輪廓。整個臉看起來就像一張枯槁的橡皮,或像一具原始而抽象的石雕頭像。什麼鬼東西?耿衛看了心驚肉跳。這還算人嗎?這怪臉人沒眼怎麼視物,沒有嘴如何說話?

顧天雲仍然沒答話。雲隙光閃逝,厚重的烏雲籠罩天空,天地靜默無聲。那怪臉人緩步走向書架,忽然說:“你女兒關心你,也為你深感擔憂,或許她更理解你。”他的怪臉“注視”著藏身處的寧靈和耿衛,聲音森冷說,“正如你的希望,他們也希望你平安健康。”

耿衛駭然住,想不到怪臉人輕而易舉就發現他們。怪臉人無眼,但仿佛有透視能力,可以看穿一切隱藏的物體。這事太邪門,一時間耿衛不知是否還要繼續躲藏,正遲疑著,寧靈拉他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