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瞻宇冷笑道:“不過半炷香的工夫,簡公子對我的稱呼已連換數次,由‘桑公子’、‘桑兄’變成了‘桑老弟’,請不要再玩這樣的小把戲好麼?”那種在言語間漸漸掌握心理上的主動,其中微妙隻有局內人方知。
簡歌神情一滯,似被命中要害,氣勢稍減,尷尬一笑:“在下班門弄斧,貽笑大方,還請桑公子大人大量,莫要放在心上。唔,桑公子果不愧是人中龍鳳,觀察力十分敏銳,倒不枉我苦心與你結盟。嘿嘿,卻不知可觀察出銷金窟那枚骰子的秘密了麼?”
桑瞻宇麵上得意的笑容一閃即逝,簡歌看似示弱,不經意間的一句話卻再度勾起了他強烈的好奇心,欲罷不能。回想銷金窟的賭局過程,骰子分別擲出“四、六、一、二、四、四”,化身豹先生的水知寒竟然得到了一半機會,而且是最有利的機會,實難相信那看似公平的賭法沒有被人操縱的嫌疑。
但是,簡歌果然知道這個秘密嗎?或隻是故弄玄虛?他與銷金窟到底有什麼關係?會是那個藏身幕後的神秘主人麼?
桑瞻宇百念叢生,沉吟良久,卻強忍著不去發問。銷金窟的秘密固然引起他極大的好奇心,但若就此問詢,隻怕正中對方下懷,更顯得自己這個“平西公子”毫無分量。在他的設想中,與簡歌的同盟是一個尋求共同利益的合作,他決不甘心隻做對方的傀儡。這也是他一見簡歌便不由自主處處與之針鋒相對的主要原因。
當年京師四公子中,太平公子魏南焰豪情蓋天、氣度沉穩;亂雲公子郭暮寒謙衝低調、含斂不露;淩霄公子何其狂遊戲風塵,桀驁不羈……唯有簡歌給人一個不學無術的花花公子的印象,然而真正與之接觸後,才知道此人城府極深,做事謀定後動,藏有深意,並且不留一絲破綻。無論是敵是友,簡歌絕對都是一個任何時間不可輕視的對手。
簡歌仿佛看穿了桑瞻宇的心思,嗬嗬一笑:“當然,桑公子已參與了三次賭局,或許對銷金窟的秘密已提不起興趣。不過有一事我一直不解,白瑪姑娘畢竟與你同門數年,何以都不問一下她的死活,天性涼薄至此麼?”一語出口,眼中突**光,緊緊盯住桑瞻宇。
簡歌此言不乏質責之意,桑瞻宇心神一震,忍不住怒氣勃發:“你曾答應過我決不傷害白瑪,不然也不會把她交到你手上!”
簡歌麵色泰然:“交出精通‘遷繁盤’之術的白瑪隻是我們合作的條件之一,何況你也因此得到了同等的報酬,有何怨言?”
桑瞻宇沉默,正是簡歌提供了許多相關的信息,他才能根據京師各大門派與諸位官員的喜愛、嗜好,甚至一些見不得人的隱秘私情對症下藥,或利誘收買、或威逼脅迫、或安插眼線滲透……建立各種關係,漸漸發展自己的勢力。
簡歌卻並不就此停手,續道:“我隻不過是想提醒桑公子一聲,人非草木,但你卻為了一己私欲不顧同門之誼,不免令人齒寒。”
桑瞻宇聞言大覺不忿:“這本就是一個公平交易,簡兄當年所做的事隻怕比我有過之而無不及,你又有何資格指責我?”
簡歌毫不留情的話語正刺中桑瞻宇的內心,惱羞成怒之下失去冷靜,寧與之反目也不願受其折辱。
簡歌大笑:“桑公子少安毋躁,我隻是說出一個事實,豈有指責之意?更何況……”
簡歌語音略停,似乎有意讓桑瞻宇仔細玩味他的下文,方才緩緩續道:“更何況,無毒不丈夫,成大事者決不可有婦人之仁,若非早早看重桑公子與我有些共通之處,又怎會從禦泠堂諸多人選中唯獨挑中了你!”
桑瞻宇怒喝道:“簡兄似乎說反了吧!你在江湖上結仇無數,不但是皇家通緝要犯,更被各大名門正派視為頭號敵人,這幾年東躲西藏,幾無容身之地,而我身為本堂最優秀的二代弟子,禦封平西公子,安知不是我選中了你?隻要我願意,現在就可以中止與你的合作!”
“最優秀的二代弟子?”簡歌並不動氣,悠然反詰,“桑公子似乎忘了剛剛在銷金窟中得到的消息吧?那個坐上裂空幫幫主之位的小子,恐怕才是宮滌塵、呂昊誠等人心中的頭號人選吧……”
“許驚弦!”桑瞻宇從牙縫中擠出這個名字,胸中憤鬱、無以言表。
“桑公子自己心裏很清楚,你隻不過是禦泠堂一枚隨時可棄的棋子。我給你的,就是一個主動掌握棋局的絕佳機會,你又何忍拒絕?”簡歌句句直刺桑瞻宇的內心,“那個姓許的小子與你同門學藝,相處多年,如今你卻眼睜睜地看著他功成名就,威震江湖,如何甘心?白瑪姑娘雖然神誌不清,但口中卻時時念著許驚弦的名字,你把她交給我,私下裏也是想借此打擊你心裏的頭號競爭對手吧。”
簡歌的幾句話令桑瞻宇胸中翻江倒海,幾乎忍不住要脫口說出這些年對許驚弦的妒忌,幸好腦中及時閃過一個念頭:簡歌決不會無緣無故地激怒自己,他說出這番毫不留情麵的話必有其目的!
桑瞻宇咬緊牙關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簡公子言重了,我可從沒把許驚弦放在眼裏,何況他早已脫離禦泠堂,而我目前在本堂的地位僅處堂主一人之下,競爭對手的說法根本無從談起。”
簡歌嘿嘿一笑:“桑公子的誌向就隻是禦泠堂麼?若是如此,那我們也不必再合作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