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申老爺和申夫人吵架吵得很凶,一波一波放大招,摔東西,拌爛桌子,哐啷咚咚,但聽不清吵什麼。申姨媽在床上喝著安神湯都被摔東西吵醒,歎道:“我姐姐被我逼瘋了?鬧得比我還厲害,大晚上我自願喝了安神湯也不管用。”
川惜月也早去了,政宜隻覺肋下疼的心裏發鬧,晚飯也不曾吃。到晚間在閨閣裏脫了衣服,隻見肋上青了碗大的一塊,自己倒不害怕了,隻是皮外傷不曾傷內髒,吃了丸藥就睡了,一時睡下,夢中作痛,由不得“噯喲”之聲從睡中哼出。四個侍女都不安心,因見政宜回來就懶懶的,心裏也不安穩。半夜裏聽見政宜“噯喲”,都知那老東西踢重了,倚雲自己下床來,悄悄的秉燈來照。剛到床前,卻沒人,隻見地上有人在咳嗽,吐出一口痰來,痰中帶血,噯喲一聲,倚雲見政宜還在睡在木支架的木枕頭在地上,歎道:“小姐都這樣了,還不忘練習睡姿。”政宜頭上發暈,嗓子裏又腥又甜。倚雲持燈向地下一照,隻見一口鮮血在地,倚雲慌了,隻說:“了不得了。”忙讓其他三人都來看,吵醒了政宜,見了政宜吐的鮮血在地,抱琴也冷了半截。倚雲想著往日常聽人說:“少年吐血,年月不保,縱然命長終是廢人了。”想起此言眼中不覺的滴下淚來。政宜見她哭了,也不覺心酸起來,強笑道:“你們別怕,我是醫者,不會有好歹的。”抱琴勉強笑道:“現在感覺好點麼?覺怎麼樣呢!”依照碧絛的意思是即刻差人去補買缺的三樣藥材。政宜拉著碧絛的手,笑道:“你這一鬧不大緊,鬧起多少人來,倒抱怨我這哪門子的小姐那麼輕狂。分明人不知道,倒鬧的人知道了,你們不好,我就不好。且夫人屋裏吵架厲害,正為丟了女兒心痛,碧絛,你和我是經曆過的,不要去百上加斤。”碧絛聽了有理,也隻得罷了,向案上斟了茶來給政宜漱口。三人執意讓政宜去床上睡,政宜因此倚在床上。政宜料定若不如此,三個人都別睡了,不如這樣還能讓他們輕鬆些。政宜知三人心內也不安,待要不叫她們伏侍,她們又必不依,況且定要驚動別人,不如且由萍碎去罷。因此在榻上,由萍碎去伏侍。
政宜夢中夢見自己被綁在火邢柱上,那些人正要點火,政宜叫啞了申軒墨這個名字的,也無半個人影。醒來原來是自己出了一身大汗,知道就是有點內傷兼趕發燒,再吃上幾天就好了。
翌日清晨,隻覺得窗外庭草雜亂,花木亂開。加之此時涼風蕭瑟,更顯得冷落淒涼。隻有一輪西沉到底的月,繁茂的雜草也遮它不住,還是陰陰地照著。政宜隻淺淺點了絳唇,臉卻濃濃畫了,遮擋自己蒼白的麵頰。穿得衣裳素雅而不叫人悲傷,衣服都是昨晚睡前吩咐他們用檀香焚了熏了的。今天留著碧絛和萍碎繼續製藥丸,由穩重的倚雲和抱琴伺候去請早安,侍女們東奔西走,殷勤服待。
政宜走在花蔭之下,眺望著鴉雀無聲的早日升起,對倚雲道:“你猜現在申小姐在哪裏?”
倚雲道:“我和小姐的心思一樣,那賬房老先生那麼壞,會不會……”政宜道:“抱琴,你說呢?”抱琴道:“不會撕票的,老東西沒料到他會輸,死的時候還在求活路,貪生怕死,肯定要留著申小姐當人質。”政宜扶開柳枝,一麵走,一麵道:“抱琴說的有道理。若抱琴假設為真……”抱琴在後補道:“既然挾持,那挾持了快一周,咱們進府就沒見到申小姐的,且說昨晚夫人的話,自從女兒丟了,恨不得一夜白頭,那時間應該比一周還長。”政宜今天走的慢,所以起的早,生怕耽誤了晨昏定省的規矩,讓父親——申老爺覺得自己白栽培了她。走到一顆環抱的雙頭巨大柳樹時,卻聽到有人在叫:“政宜,政宜……”這聲音一聽就是申軒墨,政宜曉得他沒事就倚在樹梢上監視自己,昨天卻貪生怕死,倚在樹上都不敢下來,還不如申夫人有智有謀有膽識!現在又死皮賴臉的喊她,當真是走江湖的,不要臉,連他師傅也是不要臉,巴不得紫宸都城的人全都死光,好報十三年前盡誅江湖的仇!那倚雲卻拉政宜的袖子,政宜往上瞧時,見申軒墨倚在樹上,再仔細一看,盡是個美人倚在美人榻的姿勢,煞是好笑,要不是政宜今早咳痰還有血絲,早笑了出來。”倚雲,你跟了我們一年,知道他的德行,我們走!”政宜搖著扇子就走,那申軒墨大吼道:“政宜!你們留下,救我。”最後一句偃旗息鼓,政宜聽了,回過頭,見他還是那個姿勢,又見身上飄了些桃花落紅,便曉得八分,一時三人合力用竹竿把他從樹上倒騰下來,還是那個姿勢。政宜試著踹他腹部一腳,隻聽哎呦,不曾動半分。“你沒事吧?”申軒墨現在倚在草裏問。“小姐都吐血了。”倚雲罵道。申軒墨笑道:“肯定是被氣吐血的。”政宜瞧他穿了禁軍衣服,問道:“是不是你師傅把你點在這兒了?”軒墨道:“青天小姐,都兩天了!他老人家也不來解穴,無情也不來尋我,好歹我是個禁軍,難道紫宸國草菅人命都殺到禁軍了?”政宜對倚雲道丟在這裏不好,其它侍女經過以為又來個禁軍當穩婆,隻得拿來個帶木輪子的竹筐子,三人合力把他放在裏麵,政宜一用力,口裏就腥酸,滴了血來,申軒墨被嚇住,喝到:“誰對你下毒手?”政宜讓倚雲和抱琴推著筐子往夫人院來,道:“人死絕了。”申軒墨罵道:“我碎屍萬段他!你那晚怎麼通知無情,不通知我呢?”倚雲道:“你是個小禁軍,無情是禁軍統領,是我通知無情的。”軒墨在筐子裏歎道:“我先來,就是被我師傅點穴,怪哉!”政宜盯著筐子裏的申軒墨,背著扇子,轉了幾圈,盯的申軒墨倒不好意思了,又想起上次陰陽暖情散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