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結束不久,森特先生和夫人乘車到商店區查看施工進度。新裝修的分店坐落在燒毀的“大眼睛”原址上,跟懷特簽訂一紙用地協議,也省略了土地轉讓和辦理繁雜手續的步驟;以合夥人的名義獲得三成純利,估計在春季到來之前,懷特名下的負債便可基本償清。
淩晨時分氣溫很低,雖然路麵霜結、楔進木料中的釘子不一會就拖出一尾冰掛,現場卻還有不少人員連夜趕工。原定於一月中旬之前開始營業,現在看來低溫已嚴重影響工程進度,工期還剩短短兩天,開業時間可能得順延至二十號左右。
傑羅姆向工頭詳細詢問施工狀況,輪班休息的人員正圍著兩隻無煙煤爐取暖,其他工人戴著厚皮手套安裝天花板上的氣窗。自從上次遭遇火災,城市這一區域就禁止使用明火,市政廳響應其他眼紅商戶的強烈要求,派人每天夜間前來檢查防火舉措的落實情況。森特先生為此追加不少額外支出,考慮到跟將來鄰居們和睦相處的重要性,表麵上還得欣然應允,老實掏錢購買最安全的爐具。
恰巧巡夜的也在現場,這會兒圍著件脫毛的兔皮披肩、坐在火爐邊一聲不吭。到科瑞恩的海路恢複通航,走私與大宗貿易協助市政廳度過財政危機。經濟狀況剛有好轉,這夥人立刻揚眉吐氣,治安官和閑雜人等變得越發囂張;明明是來檢查火源,卻經常對建築的牢固程度吹毛求疵,擺明了一副索賄的姿態。森特先生對這人不予理睬,帶著妻子指點觀望幾分鍾,出來時迎麵碰上了狄米崔先生。
見他脫帽行禮,傑羅姆遲疑地說:“也不看看時間,半夜裏使喚別人……懷特又忘了把雪披帶回家?”
狄米崔裹在厚實的舊皮袍裏,臉凍得通紅。“因為貨單寫錯型號,懷特先生囑咐我送些急用的鉚釘過來。不少工人凍傷了手腳,我想藥劑師的東西不便宜,就拿煉油和蜂蜜做了點凍瘡膏。以前實用法術課上學過簡單配方,治療幹冰和小法術造成的損傷還過得去。”
莎樂美見他提著個食盒,隨口問道:“給人帶來些茶點嗎?”
見他一時沒答話,傑羅姆馬上明白過來。“這也是懷特的主意?”
狄米崔不好意思地說:“給巡夜的送點心是我的主意。工人說這位先生夜裏總在旁邊礙手礙腳,讓他們幹起活來很吃力,我覺得半夜不睡覺出來受凍心情總不會太好,就提前準備些吃的。有機會坐下來一塊喝杯茶,可能相互間就不會鬧別扭,看上去效果還好,所以……”
森特先生簡單點點頭,不置可否地說:“原來如此。外麵冷,你先進去暖和暖和,小心別感冒了。”說完就上了馬車。
蹄鐵敲打石地,店鋪門口透出的亮光逐漸模糊起來。莎樂美緊緊水貂皮大衣,倚著他半睡半醒,忽然喃喃地說:“當真很討厭他嗎?”
傑羅姆半天沒開口,伸手攬住她腰,沉吟道:“你覺得,一個人沒試過到處碰壁的滋味,或者沒吃過厲害的苦頭,能變成他那樣嗎?”
在他肩膀上摩擦幾下,莎樂美換個舒服的姿勢,好像沉入了夢鄉。停頓一會兒,她閉著眼安靜地說:“完全不說謊的人,可能會傷心死吧……活得太辛苦的話,外表看上去總有些不一樣。一般人或許覺得這種人挺可怕的,誰知道他們能幹出什麼事來。”
傑羅姆接過話頭,輕笑起來。“覺得我很可怕嗎?”
“嗯。”含糊地應承著,她仍舊沒睜眼。“你晚上挺可怕的。”
“昨天、還是前天晚上?”傑羅姆不自覺地撓撓頭,“看樣子我得改變風格,下次由你主動怎麼樣?”一邊說,一邊把涼浸浸的手指探進她領口,弄得她渾身一顫,整個人隨之蜷縮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