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起來,打開衣櫃找衣服——無論我怎麼整理,衣服們總能很快親熱地扭成一團,可謂整了也白整,不如不整,關起門來什麼也看不見,外頭整齊就好。可是呀,找衣服真難,倚著櫃門念叨:“你說這電腦找文件可以用搜索引擎,不知哪位大師可以發明個找衣服的搜索引擎,隻要輸入“白衣服”,於是乎,白衣服出焉。”
等結束整齊,太陽就照得更高了,騎上單車——去南區吃飯。實踐證明,同樣是食堂,那個差別還是很大滴。
我們用一個學期的時間發現了一個偉大的真理——原來考試的時候狂背就好,平常你憑良心吧——隻是臨考的晚上最不想看到的就是明天的太陽。
不覺已走到月亮橋,看著光滑秀美的細條木板,忽地冒出一個疑問來:“今天星期幾了?該給家裏打電話了吧?”總覺得,這裏似乎太過安樂,生於憂患死於安樂的那種安樂。家,隻是火車那一頭的幾個永遠支持我的親人和那平凡溫馨的家常菜的香氣。或許真的太年輕了,初長成的鷹總是向往著藍天。
原以為不想家,隻是為什麼聽到雙親的聲音就想哭?我對媽媽說:“媽媽,為什麼我一聽到你的聲音就想哭呢?”媽媽說:“我也是啊,每次你打電話來我都覺得沒什麼話說,可是掛了電話我總覺得有什麼話沒說,卻也說不出來是什麼,你每打一個電話,我就會難受好一會。”第一次回家的時候,爸爸說:“你剛去讀書的那幾天,我總覺得好像掉了個什麼東西似的。”這就叫做“若有所失”吧……
橋上半月,加上水下的半月,才叫做月亮橋;橋上的我,是不是也要加上水裏的倒影才是一個完整的我?水仙自戀,現在的我都不知道這到底是個貶義詞還是個褒義詞,抑或,隻是一種無奈的處境呢?當顧影自憐成了文字,是不是那一縷愁化進了紙間?
話劇落幕的時候,恍恍然看著身邊俊美的男孩,不知是在戲裏還是在戲外,不禁想問,此時的我是醒著還是在夢中?我不同意人生如戲的說法,戲有劇本,可以排練,有安排好的結局。可是人生呢?隻有一次,一步一步走向未知的前程。然而人啊,不能總活在對過去的悔恨和對未來的恐懼中,人要活在當下!
眼前,月亮橋邊,有一朵朵美麗的花,花兒綻放,不為你我,卻美麗了你我,隻要停下欣賞;縱使不停,有心人那驚鴻一瞥的感動,足矣!花開,隻是因為她是一朵花,花兒的使命就是綻放;然而,如果你去欣賞,你心裏的花兒,也會跟著綻放——你我心裏的花兒,是不是也有綻放的使命?
還記得嗎?那個夕陽下說著“你要和我追逐太陽”的少年,那時的我在想,誇父逐日,難道是不自量力的傻氣嗎?不是的,誇父倒下後,身體化作華夏河山;英雄功業未竟身先死,卻是千年不朽的神話!
“哎呀!不是吧!下雨了,沒帶傘!”高跟鞋“蹬!蹬!瞪!”急促地奔向自行車,鑰匙塞進孔裏,趁著雨沒下大,趕緊奔回去吧!
車輪剛剛轉上正軌,雨卻說大就大,抬頭一看,一大滴雨水恰恰好滴進我的眼睛裏——我滴眼藥水有這技術倒不錯了——雙眼不覺一閉,單車和我都倒向一邊,毫不客氣地一聲響。
“沒事吧?”“沒事吧?”“那邊怎麼了?”路旁緩緩流動的“傘流”一下子往我的方向湧來,仿佛我那一摔在地上砸了個坑,那一把把傘都是液體,往我這坑裏流了過來。
“下雨就別騎車了。”頭頂上終於少了一片雨,一個聲音在我上方響起,我扶著一隻手臂笨拙地站起來。“謝謝啊。”我說著,抬頭看了一眼那個“擋去一片雨”的人——高高的,瘦瘦的,眉目清秀,白皙勻淨中透著斯文的氣質,一對鏡片略略粘著水氣——用最通俗的話說,是個“帥哥”。
“謝謝你啊。”我重複著這句話。
“你沒帶傘嗎?”男孩說。
“是啊。”我理了理被雨水打濕的頭發。
男孩沒說什麼,繞到我身旁,一手扶起單車,一手撐傘遮著我,說:“一起走吧。”
“拿下傘,”男孩把傘遞給我,拿起車籃裏的一本書,“這個要淋濕的。”我抿嘴一笑,接過書抱在懷裏。一路走著,他往湖畔的小路拐了過去,那是單車不走的路——我想他是步行慣了,就走那條路吧。
雨均勻地灑在傘上,沙沙沙沙,細細密密的精致。那雨夜很靜,靜得聽得見雨珠如訴、單車泠然,靜得能聽見自己的心跳。
“這條路人比較少,省得還有人再撞到我們。”男孩說。
“哦,是啊。”我抬頭看了他一眼,竟與他的目光接了個正著,“那個你……傘拿過去一點,手表濕了。”雨絲打在臉上,清涼了雙頰。
“哦,沒關係,防水的。”他低眉一看,對我抿嘴一笑,又將頭轉向遠方去。
雨珠如訴。
“你那本書是《煙鎖重樓》吧?”他突然問,“你喜歡瓊瑤嗎?”
“是啊……”我望著前方無邊無盡的雨簾,“高中的時候,覺得瓊瑤小說應該是那種差不多俗的,差不多黏糊的,不屑看她。可是,自從前一段時間,因為沒什麼事幹,拿一本瓊瑤小說來看,就無法自拔了,原來我以前錯得那麼厲害……瓊瑤,是個好作家,每個故事都是不一樣的,哪怕是思想,也不一樣,她不是那種自我複製的人……”
靜靜的小路,半烏半青的地磚,那地磚的顏色,倒像極了那夜的海水,加上雨水濡漬的潮濕,悠然反射著溫柔的銀光,這樣子,就更像那海水了。是不是,那夜想要在波濤上行走的我,講的就是今夜這般光景?隻是,我身邊的神呢?
“《煙鎖重樓》呀,我以前倒看過一點電視劇的,是……那個叫什麼的演夢寒?”他問了一句。我扭頭看他,竟爾又觸及他的目光——夜似幽蘭,靜謐如香,雨珠好像在鬢邊低語,心又仿佛在耳畔跳動。
“是劉雪華。”我說著,將手伸到傘外去接雨。
“哦——沒錯,是劉雪華,現在人家經常演太後了。”他說。
單車泠然。
芙蓉湖水,似乎漲高了些,圈圈點點,還在增長吧,那水的顏色,半濃不濃,又讓我想起那個我生造的形容詞——“未濃情墨”。
他突然歎了一口氣,我微微一震,看了他一眼——他抿了一下嘴唇,現出一個深深的酒窩,他看我一眼,又望入雨簾,說:“《煙鎖重樓》裏麵我印象最深的是雨杭母親跳河的那一段。那夜的雨,倒像是……是……”
“我想一般人是覺得夢寒過牌坊那一段最震撼吧。”我說。
“是嗎?”他轉過頭來,一臉的無辜,仿佛隱隱約約地有一種淡淡的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