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壹佰陸肆 再起波瀾(3 / 3)

虯髯大漢果然不敢再說什麼,頭垂得更低,等他抬起頭來時,劉新已走入樹林,似乎又在咳嗽著。

這斷續的咳嗽聲在風雪中聽來,實在令人心碎。

但風雪終於連他的咳嗽聲也一齊吞沒。

虯髯大漢目中已泛起淚光,黯然道:【王爺,雖然王宮滅了,但咱們在關外還過得去的,你為什麼又要入關來受苦呢?十年之後,你難道還忘不了她?還想見她一麵?可是你見著她之後,還是不會和她說話的,王爺你……你這又何苦呢?……】一進了樹林,歡喜佛那種懶散,落寞的神情就完全改變了,他忽然變得就象條獵犬那麼輕捷,矯健。

他的耳朵,鼻子,眼睛,他全身的每一根肌肉,都已有效地運用,雪地上,枯枝間甚至空氣裏,隻要有一絲敵人留下的痕跡,一絲異樣的氣息,他都絕不會錯過,二十年來,世上從沒有一個人能逃得過他的追蹤。

他行動雖快如脫兔,但看來並不急躁匆忙,就象是個絕頂的舞蹈者,無論在多麼急驟的節奏下,都還是能保持他優美柔和的動作。

十年前,他放棄了他所有的一切,黯然出關去的時候,也曾路過這裏,那時正是春暖花開的時候。

他記得這附近有個小小的酒家,遠遠就可以看到那高挑的青簾,所以他也會停下車來,去喝了幾斤酒。

酒雖不佳,但那地方麵對青山,襟帶綠水,春日裏的遊人很多,他望著那些歡笑著的紅男綠女,一杯杯喝著自己的苦酒,準備從此向這十丈軟紅告別,這印象令他永遠也不能忘記。

現在,他想不到自己又回到這裏,經過了十年的歲月,人麵想必已全非,昔日的垂髫幼女,如今也許已嫁作人婦,昔日的恩愛夫妻,如今也許已歸於黃土,就連昔日的桃花,如今已被掩埋在冰雪裏。

可是他希望那小小的酒家仍在。

他這麼想,倒並不是為了要捕捉往日的回憶,而是他認為律懲王他們說不定就落腳在那酒家裏。

冰雪中的世界,雖然和春風中大不相同,但他經過這條路時,心裏仍不禁隱隱感覺到一陣陣刺痛。

財富、權勢、名譽和地位,都比較容易舍棄,隻是那些回憶,那些辛酸多於甜蜜的回憶,卻象是沉重的枷鎖,是永遠也拋不開,甩不脫的。

歡喜佛自懷中摸出個扁扁的酒瓶,將瓶中的酒全灌進喉嚨,等酒瓶空了之後,才再往前走。

他果然看到了那小小的酒家。

那是建築在山腳下的幾間敞軒,屋外四麵都有寬闊的走廊,朱紅的欄杆,配上碧綠的紗窗。

他記得春日裏這裏四麵都開遍了一種不知名的山花,繽紛馥鬱,倚著朱紅的欄杆賞花飲酒,淡酒也變成了佳釀。

如今欄杆上的紅漆已剝落,紅花也被白雪代替,白雪上車轍馬蹄縱橫,還可以聽到屋後有馬嘶聲隨風傳出。

歡喜佛知道自己沒有猜錯,律懲王他們果然落腳在這裏!因為在這種天氣,這種地方絕不會有其他遊客的。

他的行動更快,更小心,靜靜地聽了半晌,酒店裏並沒有人聲,他皺了皺眉,箭一般竄了過去。

到了近前,就可以發覺這酒店實在靜得出奇,除了偶爾有低低的馬嘶外,別的聲音一絲也沒有。

走廊上的地板已腐舊,劉新的腳剛踏上去,就發出'吱'的一聲,他立刻後退了十幾尺。

但酒店裏仍然一點動靜也沒有。

歡喜佛微一沉吟,輕快地繞到屋子後麵,他心裏在猜測,也許律懲王並沒有回到這裏。

可是他卻立刻就見到了律懲王!

律懲王竟正在直著眼睛,瞪著他!

律懲王的眼睛幾乎完全凸了出來,淡金色的臉看來竟已變得說不出的猙獰可怕,他就站在馬廊前的一根柱子旁。

廊中的馬在低嘶著,踢著腳,律懲王卻隻是站在那裏,既不出聲,也不動,就象是個泥塑的,還未著色的人像。

歡喜佛皺起眉,臉上沒有歡喜。

劉新暗中歎了囗氣,道:【想不到!……】

他隻說了三個字,就立刻停住了嘴。

因為他已發覺律懲王是再也聽不到任何人說話的聲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