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遙身子陡然一顫,心中隻有那兩句話在不斷震蕩回響:
“你當自己是狗,人家又怎會把你當人?”
“你當自己是狗,人家又怎會把你當人!”
常思豪沉在回憶裏,眼中閃動著振奮之色,道:“當時我直愣愣地呆了半天,生平第一次明白了‘骨氣’的含義,不但沒有下跪,把手中撿到的爆竹也扔了,昂首挺胸地走開去,隻覺得一時間天地是那麼廣闊,陽光是那麼明燦,世界還是原來的世界,可是在我心裏,卻似變成了全新的一般。打那以後,雖然生活依然窮困,嘴裏吃的是野菜、草根、樹皮,可是卻再沒有感覺到自己比誰低氣,比誰下賤!”
他雙手抓住阿遙肩頭,將她稍稍推離,直視著她的眼睛:“你想一想,為什麼同樣的人,我們卻要被當做是人下人,要自憐自哀、歎說自己命賤?賤的倒底是命運,還是我們自己的心?那些為富不仁者,雖然家財萬貫,可是無惡不做,背地裏不知要被多少人唾罵,和他們相比,我們雖然身無長物,可是心正行端,有什麼不能活得心安理得的呢?你被買來做婢女,服侍人自是本職,可是心裏絕對不要忘了真正的自己,也是一個堂堂正正的人,知道嗎?”
阿遙望定了他的眼睛,本來已經止歇的淚水,複又滾滾而下,她重重地點了點頭:“嗯!”
常思豪很是滿意,伸手替她揩去腮邊的淚珠,臉上笑意盈然:“好!好阿遙!別再哭了,好嗎?”
阿遙擦抹眼角,抿嘴一笑:“我這是高興的呀。”
常思豪笑道:“高興也哭,不高興也哭,你倒是和小花一樣呢。”
阿遙眨著眼睛問:“小花是誰?”
常思豪笑容微斂,背過身去,輕踱半步,道:“是我妹妹。”隔了一隔,補充道:“她……已經死了。”
阿遙神色一黯,長睫垂低,忽然想到些什麼似地,略微遲疑了一下,怯怯地試探問道:“常大哥,你……願意做我的哥哥嗎?”
常思豪聽得一愣,回過身來:“你說什麼?”
阿遙道:“我是想,你既然讓我叫你常大哥,倒不如我們索性就結為義兄妹,你,不會嫌棄我罷?”見常思豪神情有些猶豫,連忙續道:“怎麼,你不願意?那……那也不勉……”
常思豪忙截口道:“不,我……願意。”後三個字說得甚輕,目光有些閃爍。心想:“前番我憶起她心杯接雨以蕩雲天之喻,還道是她說要為我掃盡心頭的陰雲,要我快樂地活,內中含著些情意,是在偷偷喜歡我,原來,嗬嗬,原來是我在自做多情。可笑,可笑!”
他手掌撫在阿遙頭頂上,瞧著她的麵龐,心想:“有這樣一個妹妹,倒也不錯。”越凝神望去,越覺得仿佛自己那亡故多年的小花妹妹,如今已經長大成人,就站在自己麵前一般,心中那一點微微的失望也化做了歡喜。笑道:“太好了,小妹,自從認識你開始,我便曾留心,覺你性子溫和,善良可愛,心裏喜歡得緊,有了你,在這個世界上我終於又有了一個親人,從此以後,便不再是孤零零的一個了!”
阿遙見他如此高興,心中酸澀歡喜,也展顏隨他笑了起來。
兩人言語定約認親,也不講什麼形式,次日天明趁於誌得來時,對眾人說了,大夥都道恭喜,於誌得笑道:“常爺認下了妹子,這可是件大事兒!咱們雖在行路之中,可也不能馬虎了。”吩咐人道:“你們幾個,出去到成衣鋪,叫裁縫來,咱們給阿遙姑娘量身挑兩套新衣裳!”阿遙連說:“不用了。”於誌得笑道:“應該的,應該的。常爺,不如您再陪著阿遙姑娘到首飾街上,由她親自挑幾樣可心的買了,當做紀念。”常思豪道:“好啊。”阿遙道:“我戴首飾可不成樣子,還是算了。”於誌得笑道:“那怎麼行?一定要的。”春桃側目笑道:“咱們這是在行路上,一切因陋就簡也好,阿遙不想要是懂事,你卻偏來湊熱鬧。”於誌得哈哈一笑,不再堅持。常思豪問:“軍帳可購得了?”於誌得點頭,揮手叫人拿進來,常思豪驗看一番,見其形製與軍中所用一般不二,做工卻細致很多,一問才知是他召了鎮上所有的裁縫,連夜趕製而成的,當下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