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章 臨風觀雪(2 / 2)

常思豪二目微凝,神思飛遠:“瑞雪兆豐年,但願來年無旱無災,大家都有飯吃。”

阿遙回首,微微一笑,身子向後略倚,靠在他胸前。

雲逝如水,雪暢風狂,二人就這般靜靜駐立,靜靜地觀賞。

許久,秦自吟的歌聲和著風嘯,從庵中飄了出來:“愛別離,癡嗔戀,情絲是難斷……”

阿遙一聽她的聲音,立時像意識到什麼,身子僵緊,與常思豪稍稍分開了些,冷風見縫插針般自腳底搜入,二人身上均感一涼。

曲聲隱隱約約唱下去:“曲終人散,徒發奈何歎:半麵慳緣,何惹相思怨……”

常思豪聽出,這正是初見她誤將自己當成蕭今拾月時所唱的曲子,心中大是酸楚。阿遙感覺他身子顫抖,喚道:“大哥,你怎麼了?”

隔了好一會兒,常思豪道:“吟兒……她懷孕了,已經兩個多月……”雖然極力忍耐,語聲中竟仍帶出些嗚咽之意。

阿遙怔住,她一直隨侍左右,知道他們二人雖然有過肌膚相親,卻未行夫婦之道,那麼據時間推算,秦自吟腹中孩兒必是那一場慘無人道的輪暴中所得。這才知他先前於屋中鬱鬱失魂,所為何故。然而雖知如此,卻欲勸無言,輕喃道:“是麼。”

常思豪長籲了口氣,沒有說話。隔了一隔,阿遙垂下頭去,輕聲道:“大哥,我聽你這些日子,一直稱大小姐為‘內子’。”常思豪道:“嗯。”阿遙略側頭回看了他一眼:“我知道你並非為了秦家的臉麵,定是早就決意要娶了她。”見常思豪凝目望雪不知所思,又續道:“大哥,我知道你是個有情有義的男子,你總覺得最初的陰錯陽差,使得自己欠了她的,她卻從不曾虧欠你什麼,你的內心裏雖也有喜歡,可是對她更多的,卻是道義和責任,是不是?”

遲了好半天,常思豪才道:“我說不清……我和你說過,自從我明白了骨氣的含義,便再不覺自己卑微,可是在她麵前,我始終,唉,始終感覺抬不起頭來,感覺配她不上。”阿遙垂目一笑:“說什麼配不配的,那些都是給外人瞧的東西,夫婦間情投意合就好,大哥看得淡尊卑,如何看不破這個?”

常思豪慘然道:“是我毀了她的幸福,否則,她本該有更好的選擇。”

阿遙歎了口氣:“各人有各人的緣法,或許是命裏該著吧。她現在有了你,難道不比愛著一個影子好些?就算她能和蕭今拾月相見,人家未必會喜歡她,就算喜歡她,也未必有你對她這般好,究竟哪個是幸福,可也難說。”

常思豪一陣苦笑:“你就知道誇自己的大哥好,卻把人家都貶了,我對她好,人家便不能對她更好了?”

阿遙一笑嫣然:“我可沒貶,天底下,可再也找不出你這樣的好哥哥。”

常思豪見她妍容明燦,心裏也被帶動得輕鬆許多,忖她原來很是內向,也少笑容,如今倒是開朗了不少,除了確實過得比以前開心之外,大概一多半是為了讓自己高興。瞧著她通紅的小臉,笑道:“好了,咱們進屋去吧,雪寒風冷,待久了,可要把我小妹子的臉蛋兒凍成大蘋果了呢。”阿遙小嘴兒一抿:“嗬,剛才我說什麼來著?這不立刻就應驗了?你呀,心裏每時每刻都是別人。”常思豪哈哈大笑:“你就對這些小事上心。”邁步欲行,阿遙卻喲地一聲,身子微歪,動轉不能。原來在雪中立久,隻顧著看雪說話,腳竟凍得麻了。

常思豪將她抱回屋中,秦自吟在炕裏東側角落陰影中仍自顧自地倚牆唱歌,對他二人毫無反應。這火炕甚是寬敞,他將阿遙放在炕沿邊上,把火盆向她腳邊推近,又添了些炭,問道:“感覺如何?”阿遙笑道:“沒什麼感覺,緩緩就好啦。”

常思豪心下一驚,知道若是此時感覺刺痛、發癢倒還好些,凍傷最怕無知覺。雪景雄奇,一看起來便忘了時間,剛才在外麵站了那麼久,秦自吟都已由哭轉唱,怕是有一個多時辰的功夫了,自己內功已深,氣足血旺,自可禦寒,可她一個小女孩雖然被攏在暖裘之中,腳下又怎能抗受得住?忙道:“快脫下鞋子看看。”

阿遙甚羞,臉色更紅,搖頭道:“沒事的。”常思豪瞧著她鞋上雪化透濕,布料有霜硬之感,不敢耽誤,道:“你別掙動,仔細體會著,若是疼,可趕快聲張,切不可忍!”說著抓起腳踝去除她的鞋子,動作極是緩慢小心。

阿遙紅了臉,隻覺兩腳確實如同消失了一般,也自害怕,不敢抗拒,待鞋襪除下,不禁嚇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