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章 奇談(2 / 2)

常思豪見有微效,大為歡喜,又自加力。

這時屋中靜靜無聲,隻聽長孫笑遲歎息似地道:“你可知道,我這一生最恨的是什麼?”水顏香無聲未答。長孫笑遲道:“我最恨的,便是你手中這麵鏡子。”水顏香道:“為什麼?”長孫笑遲道:“咱們好久不見,見又隻能裝做不識,好容易能待上一會兒,你看這鏡子的時間,倒比看我的時間更久些,我焉能不恨?”

水顏香撲哧一笑,道:“你又來和我犯貧,挺大個人,幹什麼與鏡子爭妒?”說到這略微停頓,一聲輕哼,又化作了怨責:“你心裏若真有我,又怎會舍得讓我拋頭露麵,做這些下賤事情?都是我太傻了,什麼都聽你的。”

長孫笑遲歎道:“是啊,你是小傻瓜,我卻是大傻瓜,把你送走之後,我這幾個月在江南不住懊悔,愈想愈覺得此事太險,你若真是有個什麼閃失,有朝一日我縱然天下在手,獨臥樓台,做人又有什麼滋味?”

他本來中音和厚,已然動聽之極,說到後麵兩句,聲音轉柔,內中更有萬般情意,綿綿不盡,常思豪聽了都覺他這話說得大是真誠。

隻聽衣衫悉索聲響,似是兩人擁在了一起,水顏香道:“小哀,有你這句話,我便死也值了。”

常思豪卻感奇怪,心道:“小哀是誰?莫非是長孫笑遲的小名麼?嘿,小哀小哀,你叫得倒親,一個小香,一個小哀,也不知怎麼湊的。無哀不上香,再弄些小幡小棚、小爐小蠟,紙人紙馬什麼的,就可以辦個靈堂了,加上你們那三猴四獸,八大狗熊,大家聚在一起又哭又嚎,才稱得上是‘聚嚎閣’,你大爺的,哈哈哈!”

原本他調運體內氣血向肩臂經絡串行,正走在兩腋後側無脈無絡之處,可是聽了這二人對答,想著這些調侃罵人的話,心中大樂。所謂驚則氣亂,笑則氣散,他身上一鬆,氣血立時就地散開,再也凝聚不起。

隻聽長孫笑遲淡淡道:“幹什麼說死?咱們的好日子在後頭呢。”

水顏香嗔道:“你當然快活了,讓自己人左右倒手,把我賣來賣去,沒想到居然真弄了個大頭鬼出來,讓你白白狠賺了三十萬兩,這錢來得可有多容易?我可沒花著半分。”

長孫笑遲道:“抬高你的身價,本為引人關注,希望能引得三弟出來,誰知道反勾得徐三公子動了心思,天下的事,可也真是難料得很。”水顏香冷笑道:“你在江南行事雖然多虧老徐在朝助益,可是供也上了不少。他兒子犯傻,這錢不賺,怎對得起良心?”

常思豪心中大叫:“媽的!原來這小婊子是這麼個來路,那麼之前朱情和江晚在口福居上誇她詩寫的好,那自然也是在裝模作樣替她吹捧造勢了,真他媽的!可是他又說引什麼‘三弟’,這三弟不是徐三公子,卻又是誰?三弟又是誰的三弟?長孫笑遲在京城還有兄弟麼?這可真是亂得很了。”

隻聽長孫笑遲道:“為免遭疑,事後我已讓人在獨抱樓撤了股,抽出不少錢來。加上之前的三十萬兩,都是你的,你愛玩什麼玩什麼,愛買什麼買什麼,如何?”

水顏香道:“你當真要殺了皇上麼?天下大亂,可不是鬧著玩的。”

隔了一隔,長孫笑遲喃喃道:“我在江南縱橫千裏,曾覺豪情無限,可是回京之後,看到舊時風物,心中不知為什麼,竟自冷了許多。盧靖妃下落雖未查出,但四弟已然在兩年前……死在我手,母親的大仇算是報了一半。三弟雖然於朝政無所建樹,卻也沒有大錯,當年杜康妃隻是協從,又已亡故多年,這筆舊帳,難道如今還真要落在她這兒子頭上來算麼?”

常思豪大感驚奇,忖道:“照這話音來看,那叫杜康妃的便是他三弟的媽媽,他口中的三弟,竟然就是皇上?皇上他媽叫杜康妃?那可真是奇談怪論,莫非嘉靖皇上愛好喝酒,便把自己的妃子都封成酒名麼?這個叫杜康妃,那個叫花雕妃,還有竹葉青妃、二鍋頭妃……整日喝得迷迷糊糊,那才真叫‘昏’君!”

他被暗算倒地,心中氣惱,總是想要罵人解恨,稍一冷靜,便犯起尋思:“一般人家的老婆都叫什麼什麼氏,絕無可能叫妃,能叫的上妃的,自是皇上或王爺的老婆無疑了。他三弟如果真是隆慶皇上,那他豈不是皇上的大哥或是二哥麼?”卻在這時,聽見水顏香冷冷地一哼,道:“殺景王又算得上什麼報仇了?”